人群緩慢移動,看不到頭,他們都是從林州和玉溪僥幸逃出來的災民。


    孟欣然抬頭看了眼烈日,眼睛刺得一痛,連忙低頭閉眼,緩過短暫的暈眩。睜開眼,眺望前方的人群,孟欣然覺得自己已經麻木,走了三天的路,看不到安京府的影子,每天睜眼看到的便是一張張憔悴毫無生氣的臉龐,日複一日,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欣然。」孟母之前一直半昏迷著,這會兒終於清醒了片刻,倚在孟欣然的肩膀上,聲若蚊蠅:「你和小瑞喝點水,歇一會兒。」


    孟欣然嘴唇幹裂,她一手攙著孟母,一手牽緊弟弟,半晌,才輕聲嗯了句。


    孟母又迷迷糊糊地昏過去,孟欣然摟緊她,眼眶驀地發酸,水囊裏的水不多了。


    她給孟母喂了幾口水,轉而遞給孟書瑞。


    孟書瑞急急喝了兩口後便搖了搖頭,把水囊推迴去,輕聲道:「給姐姐。」


    孟欣然嗓子發啞,摸摸小弟蒼白的臉頰,柔聲道:「姐姐不渴,小瑞你多喝點。」


    孟書瑞抿緊嘴巴,搖頭。


    孟欣然勸了幾句,小瑞仍是不肯張口,固執地把水囊推向她,孟欣然無法,隻好用水在唇上過了一下,然後把水囊死死地係在腰上。如今,這是她們身上僅存的東西了。


    三天前的雨夜,大水衝了林州縣,彼時她們剛出林州進入青山縣,隆隆水聲在身後響起,雖僥幸逃過了天災,卻沒有逃過人禍。大量的災民湧入青山縣,求生的本能讓他們忘了一切,孟欣然一家的馬車被人搶了去,身上的包袱在擁擠中不知落到了何處,等逃出哄亂的災民群時,身上隻剩下一個水囊。


    餓了渴了就喝水,竟讓她們撐到了第四日,孟欣然強打起精神,現在隻能盼著快點到安京。


    從青山縣到安京,中間穿過猛虎嶺,然後經過一個柳城鎮,再走上兩三裏的路就能看到安京府的城牆。


    猛虎嶺是安京城外有名的一座深山。有名隻因猛虎兩個字,據聞二十多年前有一書生上安京尋親,途徑猛虎嶺時天已大黑,書生無法趕路隻好在猛虎嶺休憩一晚。哪成想第二天書生不見了人影,有獵戶上山尋人,卻在書生燃篝火的地方發現了幾塊沾了血跡的破爛布條,旁邊還有一個巨大的猛獸腳印。有人說布條是書生身上的衣服,找不到人,怕是被老虎吃了。


    百姓人心惶惶,一時不敢再去猛虎嶺,怕遇上猛獸,尋常隻有經驗豐富的獵戶才敢進去打獵,不過他們進去以後卻再也沒見過猛獸的痕跡。即便如此,猛虎嶺的兇名還是傳了出來,過路的人寧願在青山縣多留一夜,也不敢連夜走猛虎嶺。


    孟欣然聽過猛虎嶺的傳言,沒有當真。小時候沈茹在太傅府內聽過這件事,不過那時沈太傅不太會當爹,拿猛虎嶺來當睡前故事,結果女兒沒哄睡反倒被嚇得不輕,哇哇直哭,直喊爹壞。後來更是連著半個月不敢睡覺,把沈太傅悔的腸子都青了,從此再也不敢隨便講故事。


    孟欣然記得,書生不是書生,是從京都逃出來的官宦之子,半路遇上仇家,被人追著進入猛虎嶺,最後滾下了懸崖,屍骨無存。


    出青山必經猛虎。


    孟欣然看了看天色,日頭逐漸西移,風開始大起來,吹進脖子,涼的直哆嗦。路上災民三三兩兩,懼於猛虎嶺的傳言,大多數的災民選擇離此地不遠的一個廢棄村落過夜。


    孟欣然咬了咬牙,放棄在外過夜的打算,決定盡快到柳城鎮。孟母的身體快要撐不住了。之前在青山縣為了護住姐弟倆,孟母身上被人踹了幾腳,當時沒注意,孟母也撐著不讓她知道,直到昨日昏迷才瞞不住。


    越靠近猛虎嶺,天光越暗,斜斜的山坡上,粗壯的大樹順勢生長,虯枝盤曲,長相怪異。風吹過,枝葉發出簌簌的聲音,在一片靜謐的環境裏,顯出幾分幽森詭譎來。


    孟書瑞有些害怕地往姐姐身邊靠了靠。孟欣然察覺到,用力握緊弟弟的手,安撫他:「別怕。」


    忽然,變故陡生,一群人持刀出現。


    「啊啊啊——!」


    倉皇的尖叫聲響徹雲霄,驚起林間一群飛鳥。


    刀光在樹蔭下一閃而過,鮮血飛濺,一顆頭顱咕嚕嚕滾在地上,死前瞪大的眼睛直直望向孟欣然。


    孟欣然立時僵住了身子,腦袋裏一片空白,來不及作出反應,一把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老子就說嘛,還是有願意冒險的,胖子,你好好扒拉扒拉,看看身上有沒有銀子。」說話的大漢隨意地踢了踢腳下的屍體,擦幹刀上的血液,招唿手下去搜刮。


    「嗬!還真有!」肥頭大耳的男子舉著一顆金珠子笑的合不攏嘴,討好地獻給大漢,崇拜道:「大哥你怎麽知道這些人身上有錢?」


    大漢看也不看就把金子塞進懷裏,拿刀尖撥了撥頭顱,輕蔑道:「敢連夜趕路,那是他們心虛,身上揣著金銀寶貝可不就想快點到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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