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希摩斯那隻布滿鱗片的利爪宛如巨大的液壓鉗般刺穿車頭,抓住了救援車的底盤。


    在鋼鐵的扭曲尖叫和零部件的崩碎聲中,貝希摩斯將這輛數噸重的救援車單手舉過頭頂,隨著他的手臂逐漸彎曲用力,肌肉鼓起如巨浪翻湧。


    車輛開始從上下左右坍縮,仿佛被無形的力量一寸寸地擠壓,碾成碎片。


    牛郎們被刺耳的笛聲驚醒,求生的欲望戰勝了恐懼,這些花枝招展的男孩們發了瘋似地推搡著車門,卻發現鎖舌已經卡死,車門根本無法從內打開。好在車窗玻璃完全碎裂,這些不受言靈·皇帝影響的純粹的普通人從即將完全壓縮的車輛中逃了出來。


    但具有血統的芬格爾就沒有這麽幸運了,他被死死地禁錮住了,渾身動彈不得。


    宛如實質的龍威震碎了漫天雨幕,救援車坍縮地越來越快,像一團快速被擠壓的金屬鐵球,汽油嘩啦啦地淌成傾斜曲線,狂風卷攜著聒噪的雜音,紅黃白車燈頻閃不定。


    作為最靠近龍威作用範圍中心的混血種,芬格爾承受的壓力幾乎相當於胸口停了一架三百噸的波音747,血沫從他的嘴角漫出,就連意識都開始瀕臨崩潰,耳邊隻有茫茫的鍾聲,那鍾聲從世界頂端傳來,緩慢而沉重。


    “heracles!heracles!”


    藤原勘助忍著劇痛解開勒進血肉裏的安全帶,他朝著副駕上的芬格爾大喊,摸索著想要去解救對方。


    “快走……”芬格爾吃力地嘶吼。


    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旁邊這個熱心腸的牛郎前輩趕緊離開,跑得越遠越好。


    對於血統越高的混血種,言靈·皇帝的約束力也就越強。原本他是有機會在這個言靈釋放之前逃離這輛車的,但當車禍發生後,他的第一反應卻是去抓後排的武器,那柄裝在黑匣裏的朗基努斯。


    不是說為了用它,而是想將它扔出車廂,這樣至少還能保存下來,留給路明非以後或許能用上。


    他希望師弟能用這柄武器去堂堂正正地屠一條龍,屠給秘黨那群老東西看看。


    之所以不是他自己用,是因為他和路明非不一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就厭倦了這種角逐,所以路明非比他更需要這個機會,一個向世界證明自己的機會,去證明他路明非不是一個廢物,也不是一個怪物。


    好在黑匣被他丟出,不然似乎一切就都搞砸了。看著車頭那張布滿龍鱗的臉龐,芬格爾心想。


    過去的他不是沒少參加過這種要命的任務,他身邊也有同伴抱著各種不一樣的理想,或是為了金錢、或是為了權利、或是隻想揚名立萬、或是單純追逐自我,他們中有人失敗了,也有人證明了自己,但他們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死了。


    芬格爾不是第一次覺得這種證明自己的方法相當可笑,他們要和怪物殺戮,可他們本身就是怪物,不知道哪天誰就會成為下一個群起而攻之的目標,最後刀劍加身,身死或人死。


    但這個傻逼的時代就是這樣的,你不玩命,它就玩你的命。所有身處其中之人,皆如湯鑊鍋中之蟻。


    藤原勘助終於解開係在芬格爾腰間的安全帶,在雨幕中那雙黃金瞳的璀璨注視下,他猛地用力將渾身血液都快僵硬的芬格爾推出了副駕,隨後他自己更是以不符合體型的靈活跳下了車。


    下一刻鋼鐵被巨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蜷縮,發出刺耳的尖嘯,電火花四射,車輛完全坍陷成巨大的鐵球,連爆炸的衝擊波和火焰也被驟然掐滅。


    芬格爾墜落在地上滾了一圈,濺起了大片水花,逃走的牛郎中有膽大的迴過頭想要來拖著他遠離。


    雨點打在芬格爾的臉上,他壓住了自己的一隻手,在他褲兜那裏還有個裝備部的小玩意,一顆能收聽廣播的手雷。


    但芬格爾不清楚自己還能不能扯動這個小玩意的天線,那是拉環。他現在沒法說話也無法掙紮,連瞳孔也開始泛起金光,如同金色的燭火一點點侵蝕他的雙眼。


    或許是壓到了開關,這個小玩意終於再次被開機,本該是日本的深夜電台,可傳出的聲音卻是清冷的電子女聲,eva。


    “聯係上你們比我想象中的要麻煩。”eva冷冰冰地微笑。


    芬格爾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迴複這句挖苦。


    “我已經對坐標進行定位並共享給了輝夜姬,五分鍾後物資和援助就會到達現場,而且學院還有最後的保險措施,會沒事的,所以請再忍耐一會吧,”eva說,“反正這是你最擅長的領域。”


    璀璨的瞳光穿不透雨幕,似乎世間的雨點全都被牽扯進了眼中,芬格爾長唿一口氣,他慢慢鬆開了握著收音機的手。


    真能幹呀,我的女孩,這次又輪到你來保護我了。


    貝希摩斯緩緩向芬格爾走來,雨水橫流的地麵倒映出這位君王踱步的身形,數噸重的救援車已經由巨大的鐵球被擠壓成了一顆由無數鐵皮和鋼筋雜糅而成的球珠,表麵覆著薄薄的水膜,在君王的手心中滴溜溜地旋轉,如八音盒上舞動的機械天鵝。


    不管是逃走的、還是迴頭的牛郎,全都被禁錮在了原地。


    貝希摩斯攤開龍爪,任由質密極高的雨珠滾落手心,在元素力的推動下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衝入人群,在牛郎們的身上來迴穿梭,帶起連簇的鮮血,如一蓬蓬飛散而猩紅的蘆花。


    雨珠所到之處,人群無聲倒下,很快地麵就染紅一片,那群剛剛逃出生天的牛郎們徹底沒了動靜,連一絲慘叫都沒有發出。


    接著在貝希摩斯的旨意下,雨珠以加速度的形式返迴,在黑夜中劃出一道晶瑩剔透的弧線,弧線路徑上的任何障礙都無法阻止雨珠的前進,而它的目標似乎是芬格爾的太陽穴。


    然而就在雨珠即將抵達終點時,貝希摩斯忽然抬起了手,雨絲朝他掌心匯攏,仿佛那裏有著恐怖的引力,接著一聲槍響,子彈脫膛而出,卻在貝希摩斯身前逐漸失去動力墜落在地,而雨珠也因為細微的偏離,深深沒入了地麵。


    路明非滿頭是血地舉著手中的沙漠之鷹,剛才那一槍就是他開的,雖然這種東西壓根不可能傷到君王。


    他粗喘著大氣,額頭上血流如注。剛剛的車禍中他磕破了腦袋,一截護欄鋼片甚至貼著他切斷了半塊車座,險些將他攔腰斬斷。


    “誰他媽動我師兄……”路明非兇狠地低吼,他眼裏像是藏了頭獅子,簡直要跳出來。


    沙漠之鷹連開數槍,也不管是否能擊中,直至子彈耗光,路明非扔掉了手槍拔出雙刀從側翻的車頂一躍而下。


    他在雨裏狂奔,短弧刀閃著淒冷的寒光,雨線在他身上割出大大小小的傷口,卻被他完全忽略。


    “我就跟誰拚命! ”


    路明非從黑夜的盡頭眨眼間衝到貝希摩斯的身前,刀光一前一後直劈君王的麵門,勁風掀翻了暴雨,光影照不亮他猙獰的眼神。


    但比他更快的還有一把刀。


    弧形優美的刀身,黑色鮫魚皮製成的護柄,連片的刀光被潑灑而出,如雪一樣森寒,斬風切雨,勢不可擋,路明非認識這把刀。


    禦神刀·村雨!


    隻不過路明非不清楚這把刀並不是楚子航的村雨,村雨作為禦神刀在日本會打造兩把,一把叫真打,另一把叫影打,真打的質量要高於影打,楚子航帶出尼伯龍根的其實就是影打村雨,在與大地與山之王的對決中,影打村雨最終被毀。


    握著村雨的是一隻蒼勁有力的手,手的主人是時間零狀態下的楚天驕,也隻有時間零才能試著搶在君王取消言靈之前揮出刀。


    一線刀刃在貝希摩斯的眼中緩緩放大,那雙宛如流轉著黯淡黑洞的瞳孔裏,村雨正以不急不緩的速度斜劈而來,楚天驕的動作更像是稚童揮刀一樣拙劣。


    但哪怕是先前無往不利的元素絲也沒辦法阻止這把刀的入侵,一根接一根地被斬成兩截,清脆的刀鳴炸響,仿佛古琴崩斷了琴弦。


    貝希摩斯原地不動,他既沒有釋放言靈也沒有取消言靈,他隻是無視了時間零的極速,在村雨即將來臨的刹那,他身上海藍色的鱗片驟然合攏,龍爪猛地攥緊,截住了淩空切來的村雨,接著橫過村雨的刀刃,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擋下了路明非緊隨其後的雙刀。


    龍爪與村雨刮擦出大片的火星,巨大的扭轉力沿著刀刃傳向刀柄,村雨的刀身彎曲成不可思議的弧度。


    楚天驕在瞬間做出反應,手腕轉動抵消那股強勁的扭力,同時反手握住刀柄抽出刀刃抹向貝希摩斯的脖子。


    路明非則翻轉短弧刀,貼著貝希摩斯覆蓋鱗片的手臂一路由右斜切左上,火星四射的盡頭,是貝希摩斯的腋下,那裏的鱗片顯然不會堅硬如鐵。


    另一把刀在路明非手中以同樣刁鑽的軌跡刺向貝希摩斯的眼球,那裏沒有鱗片和硬質骨骼,是這位披鱗掛鎧的君王看上去渾身最薄弱的地方。


    正麵碾壓光明正大向來不是他的戰鬥風格,比起逼格,他這位前任學生會主席其實更喜歡下三濫的招式,要不是揮動雙刀不好騰腳,他多少要試試鞭腿抽一下君王的褲襠。


    然而貝希摩斯卻放棄了抵禦,任由鱗片與刀刃碰撞摩擦。


    他唿出濃濃的蒸汽,嶙峋的龍爪以更快的速度刺向身邊兩人的胸膛,殺機在此刻傾巢而出,如撥雲見月。顯然他準備在三把刀接觸到鱗片之前,就用龍爪將兩人開膛破肚。


    “往後退!”


    楚天驕大喝,他那雙黃金瞳爆閃,瞳孔裏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


    路明非聞聲迅速做出反應,險而又險地避開龍爪的穿刺,他立刻抽身撤出貝希摩斯的攻擊範圍。


    雖然以他現在的實力已經勉強合格,但麵對這種場麵,他既不像楚子航那樣能夠暴血提升實力,也無法使用那個不勞而獲的作弊碼。


    對他而言留在這裏想要不幫倒忙都夠嗆,更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時間零的效果再次提升!


    楚天驕的速度終於超過了貝希摩斯,再也沒有任何雨點能停留在他的身上。


    這個獨臂的男人豪邁起來還是一如既往,多年前的雨夜裏他也是這樣,一人一刀麵對騎馬的君王。隻不過那時的他孤立無援,身邊隻有暴雨和死侍,心底的那點溫暖正駕駛著邁巴赫朝他遠離。


    這次的情形和上一次雖然不同卻也相仿,楚子航就昏迷在遠處,如果不能擋下這個瘋魔一般的君王,那麽所有人恐怕都會死,包括他的兒子。


    對父親而言,和兒子一起戰死,是父親的恥辱。


    村雨發出嗡鳴,寒光凜冽,像一隻雨燕那樣輕盈地掠過貝希摩斯的脖頸,在海藍色的鱗片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刀痕。


    但楚天驕還沒有停下,連串的音爆追著刀光,他收刀扭腰轉過身再次劈出另一刀。


    上一刀造成的火星還未濺射出來,更猛烈的下一刀已經接踵而至,村雨在空中畫出完美的銀色圓弧,寂寞如詩,殺機四溢。


    貝希摩斯抬起龍爪格擋,村雨這一刀竟然斬斷了龍鱗,沒入了他的皮膚表層。


    不等眼前的君王做出更多反應,楚天驕的攻勢又一次襲來,而村雨上的鋒銳和力道積攢地越來越厚重,宛如疊浪一樣無休無止。


    似乎給予這個男人足夠的時間,他遲早能揮出極致的刀鋒。


    貝希摩斯歪過腦袋,用那雙攝魂奪魄的黯金色龍瞳好奇地打量起麵前沉浸於舞刀的獨臂男人。


    在他們麵前的整片空間中,早已布滿了錯綜複雜肉眼難辨的刀芒,刀芒鋒銳地似乎能斬開時光,又猶如白茫茫的飛雪,掩蓋住了萬千的雨。


    雨水在君王手裏匯聚成日本刀的形狀,和村雨的樣式完全相同,但規格要更大。貝希摩斯學著楚天驕揮刀的動作,用雙手龍爪握住了元素版村雨,一板一眼地複刻出相同的招式來抵擋楚天驕的進攻。


    雙方揮刀的速度越來越快,在一滴雨墜落到地麵碎成水花這短短幾秒的過程中,他們已經交手了成百上千次,但他們還在繼續。


    終於,在一次劇烈的碰撞後,貝希摩斯似乎已經盡興,他隨手丟棄凝聚出的村雨落在地上化成一灘雨水,再次用龍爪接住楚天驕的白刃,金鐵聲暴起,另一隻龍爪開合間抓向男人的腦袋。


    從始至終,貝希摩斯似乎都沒有移動,僅僅隻是以雙手在和他們戰鬥,他在試探眼前這些人類的深淺,這也算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但很顯然,這位君王已經開始有些玩膩了。


    “我他媽崩死你個裝貨!”路明非手持長槍從天而降。


    不知道什麽時候,芬格爾已經被路明非帶出了最危險的地帶,同時他還取出了黑匣中的朗基努斯繞到了貝希摩斯背後。至於裝彈充能,那是他在和櫻井七海通話之前就已經完成的。


    朗基努斯瞬間爆發,劇烈的衝擊波轟然擴散,焚燒之血如脫困怒龍般激射而出,劇烈的高溫頃刻之間蒸幹了周圍大片的雨水。


    如此靠近的距離,如此清晰的對象!


    路明非絕不可能失手,而且這一次他能明顯感覺到朗基努斯的充能更加困難,發射時焚燒之血中蘊含的能量也愈發恐怖。


    難怪裝備部那群家夥把它視若珍寶,感情這玩意付出的代價會越來越多,威力也在呈幾何倍數地增長。


    似乎是察覺到了危機,這位被侵蝕的海洋與水之王終於第一次主動邁出了腳步。


    他鼓動膜翼,言靈·皇帝鋪天蓋地再度釋放,他是王,絕無僅有的至尊。


    哪怕隻是一枚鱗片降臨下的海洋與水之王,但也帶著那股絕望的毀滅氣息,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死亡、靈魂和破敗,當祂重臨之日,所有逆臣都將死去,世界為祂鳴起喪鍾宣告終焉。


    這不是普通君王釋放出的言靈·皇帝,而是真正的皇帝親臨,所以哪怕是不受影響的白王血裔,也要為之跪伏。


    楚天驕隨之而來毫無保留的一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滯澀起來。


    路明非也在同一時間瞳孔放大,驚駭之餘變得失神,手指從扳機上鬆開,他同樣聽到了異響。在他眼前更是出現了一幅畫麵,畫麵中的天空是焦熱的黃昏,像是冥冥中的薄暮一般。


    掛滿死屍的巨大膜翼悍然鼓動,發出無數的脆響,帶著膜翼下千裏長的龍軀拔地而起,黑灰色的領域向四周擴張,那領域大到可以覆蓋整個歐洲乃至部分亞洲。


    那王座上的低吼、言靈的偉力橫掃歐洲大陸,越過烏拉爾山,所到之處,龍族的血裔們都遙遙地向著王座的方向跪拜。


    諸神黃昏! 尼德霍格!


    從古至今,至高、至上、至尊的存在,祂的威嚴連同著世界,祂的號角響起時,諸神的黃昏就已來臨。


    “聽到鍾聲跪下就對了!”


    這是尼古拉斯·弗拉梅爾對這個序列號為第一的言靈的評價,曾經這句話也作為警句被刻在言靈序列表的頁腳上。


    可就在楚天驕放緩了動作即將鬆開握著村雨的手時,男人的瞳孔忽然緊縮,瞳縫裏噴發出刺眼的赤金色強光,如同流動的熔岩,幾乎凝為實質的龍威也從他的體內散發出來。


    村雨的速度再次暴漲,更是比遲滯前的速度和力道還要更高,一線之間,刀光如白駒過隙快如閃電,簡直帶著神的旨意!


    男人竟然抵擋住了言靈·皇帝的壓製。


    這在龍族的曆史上簡直聞所未聞,從來沒有人能以混血種的身份違抗皇帝的蒞臨。然而真正的原因隻有楚天驕自己清楚,他在那一刻聽到的並不是來自世界的洪鍾。


    和路明非一樣,他們共同聽到的而是某個男孩的低語,古奧森嚴,尊貴無比。


    “rise!my dear minister!”


    在中文裏這句話的意思是,愛卿免禮。


    刀刃切開海藍色的龍鱗,在貝希摩斯的脖頸上開出了足以見血的傷口。


    灼熱的龍血被村雨抖落成一線,刀身上浮現出冷冽的水珠,剩餘的血漬很快就消失得一幹二淨,村雨洗滌如新。


    下一刻,鋒利修長的龍爪探入了男人的胸膛。


    而在風中咆哮的焚燒之血也帶著排山倒海的暴烈穿過了雨線的阻攔擊中了貝希摩斯的後背。


    風雨在此刻驟停,隻剩下慘白的閃電蝕刻著黑色的夜,那圖案如密密麻麻的枯樹在天邊短暫地生長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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