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日還沒到。


    他不清楚夫子是想留下自己好好學習,還是也讓他一起迴家。


    直到所有人都已經走了,李明陽這才來到楚鶴遷的麵前。


    “夫子,我呢?”


    楚鶴遷凝著李明陽的眼睛,沉思片刻。


    “迴家好好休息幾天,五日之後早些迴來,我在觀月樓定了個好位置。”


    同時還提醒著李明陽:“記得穿的幹淨些。”


    幹淨整潔,卻不見得是好衣服。


    李明陽立刻明白,在和楚鶴遷拜別之後轉身走了。


    聽說書院要放假,這一次還是放十天,張氏和李寶成互相對視一眼:“去年夏天好像沒聽說過這假。”


    “確實沒聽說過,想來是夫子大熱的天守著這些孩子,心情煩躁,也需要調養吧。”


    如此倒也是說得通,幹脆也不再說什麽。


    而李明陽,這幾日則是抱著一本詩集,隻要有機會就拿出來看一會兒,看的十分認真,有時連自家人的叫喊聲都聽不見,還要上去拍打才能迴神。


    李老爺子看的心裏那叫一個高興。


    “我們狗娃這才是真的有幾分上學的樣子呢。”


    迴頭看見二房,臉色一下變得更差了。


    凡是就怕對比。


    把李明忠和李明陽放在一起,那簡直可以用殘忍來形容了。


    李明忠也知道,自家爺爺是更喜歡李明陽一些的,心裏那叫一個不爽。


    可誰讓李明陽如今已經是秀才了呢。


    別說李明忠比不得,就算是他爹李寶學也比不得,這會兒隻能心裏幹生氣,嘴上卻什麽也做不得。


    轉眼,與夫子約定好的那天到了。


    李明陽去田間地頭弄了連個竹筒,學著那日柳謙修的模樣準備了兩份飯菜。


    “李明陽,咱家現在已經不像從前了,你怎麽想起來要吃這個了?”


    聽李明陽要吃的東西,張氏眉頭一緊。


    而要吃的也不是什麽山珍海味,無非是以前一家人湊在一起吃的那些。


    一大盆餅子也用不了一點油,最後吃到肚子裏的都不知道是飯還是渣子。


    而李明陽卻是一本正經:“娘隻管做就是了。”


    張氏雖然不明,但還是做了。


    李明陽將兩個竹筒放到了自己的包裏,確定不會灑後這才出門,一路趕奔縣城。


    現成觀月樓,在本地雖然不是最高最闊的酒樓,但足夠雅致。


    不僅僅裏麵掛滿了名人字畫,外麵更是準備了欣賞城中風景的連廊席位,天晴時打開簾子,外麵就是繁華的鬧事,若是下雨天,拉上簾子就能像在屋裏一樣吃喝,還能被聽雨打在窗子上的沙沙聲,也是一種極致的雅。


    李明陽身著一身幹淨卻打了補丁的麻衣,身上自帶著一股儒生氣息,還真有幾分窮秀才潔身自愛的勁兒了。


    楚鶴遷特地點了幾道小菜,讓李明陽坐在自己的對麵。


    此時樓下是一片熱鬧。


    根據楚鶴遷收到的消息,他們今天就會從街上過。


    “待會兒切記,你隻是我的弟子,在這同我背詩,其他的事不許說,也不許錯,知道麽?”


    雖然李明陽能力非凡,但畢竟也隻是個七歲的孩子。


    楚鶴遷不確定,靠著李明陽,這事是不是真的能成。


    可李明陽的眼神中卻帶著一股從容。


    “夫子,別緊張。”


    陽光灑下,他竟如陽光一般,不隻是從容自然,更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力量。


    那一刻楚鶴遷知道,自己沒有選錯人,而是真的在一眾弟子之中選了一個最有天賦的。


    李明陽身上的這股氣場,連從小見過大場麵的柳謙修都比不得。


    這真的是個七歲的孩子嗎?


    而此時,城中一陣喧嚷。


    巡撫騎在馬背上,和一輛馬車並肩前行,卻還是下意識的彎下了腰,隻為了能和馬車內的人迴話。


    “北洲的百姓倒是有眼力得很,沒有儀仗,瞧見馬車都會自覺繞到兩旁。”


    馬車上,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也不知是在誇還是在變相的苛責。


    隻是這一句,巡撫便打從心底裏怕得很,背後滲出冷汗,臉上卻仍是掛著笑的。


    “北洲這一代治安一直不錯,大有幾分軍民相助的意思,想來這城中的百姓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自覺地閃避開的。”


    “嗬,京城中都見不到這樣的場麵啊。”


    裏麵這位今日心情似乎不算太好。


    巡撫隻能將之前所調查之事搬上來說。


    “去年光靠著北洲一帶增加賦稅,就給朝廷解決了上萬紋銀,如此一來,國庫之事也就緩了,今年再來,就是看看成效,以我之間,這北洲與去年倒是沒有什麽特別,北方本就是產糧,幹脆將周邊四省一同算在其中,將增加賦稅之事一同推行,您看……”


    馬車內的男人雖對巡撫多有不滿,但透過簾子看著外麵喧嚷的集市,兩旁剛換了牌匾的鋪子,也跟著一同點點頭。


    隨即朝著馬車的另一邊看去。


    這裏麵可還有一位呢。


    見這位不搭腔,男人再次朝著外麵念了一句。


    “這事不急,要先瞧瞧當地的情況。”


    光是看城裏的繁華,可是看不出個所以然的。


    正說著,觀月樓上,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傳來。


    馬車行進的車轍聲太大,這孩子的聲音反而聽不清了。


    男人立刻叫馬車停下。


    而此時,觀月樓上,李明陽不急不慢,已經背到了最後幾句。


    “聽其相顧言,聞者為悲傷。家田輸稅盡,拾此充饑腸……”


    楚鶴遷看著李明陽的眼神中頗有幾分驚。


    這法子雖是自己出給李明陽的,讓李明陽協助自己一同完成,可這首詩,他卻未曾教過。


    如今李明陽就站在自己麵前,臉上仍是稚嫩,卻將鄉野村人為賦稅之事的辛苦心酸全部訴說。


    少年稚嫩而又有穿透性的聲音一直背著,直到最後一句。


    楚鶴遷這才迴過神。


    餘光掃在街上,那馬車就在底下。


    李明陽肯定是知道的。


    臨危不亂,倒是比一般的大人更有幾分氣量。


    楚鶴遷的臉上增了一絲笑意:“可知道這其中的意思麽?”


    李明陽一臉平常:“夫子是要教導我,應從前人留下的詩句中珍惜當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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