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驚蟄吃的鼻尖冒汗的時候,韓老實也找到了飯轍,畢竟這麽大個活人怎麽可能被尿憋死。


    在一處樹林中間的荒地上,有一股青煙升起,久久不散,空氣中還散發著毛皮被燒焦了的味兒。


    “紅燒雞翅膀我喜歡吃,但是你老娘說你快升天,越快升天就越應該要拚命的吃……”


    棗紅馬在懶洋洋的啃著地上的荒草,韓老實蹲在一堆篝火旁邊,用木棍子挑著兩坨糊巴爛啃、烏漆嘛黑的不明物體,伸到火堆上反複的烤。


    如果忽略絕大部分項目,那麽這應該是一次愉快的bbq。


    韓老實為了熟悉一下柯爾特和平締造者的彈著點,在樹林當中收獲了兩隻野雞,算是一舉兩得。


    然後就地攏起了一堆火,想要先解決肚子的問題,然後再做打算。


    結果收拾拔毛這活,雖然看起來不簡單,但是做起來也挺難。


    再加上手上沒有刀具,沒辦法開膛,索性用木棍子挑著,架到火上直接開烤。


    沒刷油、沒放調料,甚至連鹽都沒有,再加上烤得禿了反賬的,韓老實滿懷期待的咬了一口,然後把兩坨都氣急敗壞的扔到了火堆裏——誰愛吃誰吃去吧!


    人窮誌短,馬瘦毛長。


    現在韓老實巴不得懷德韓家的人出現在麵前,三下五除二的撂倒,舔包——當然,數量別整太多,三個五個剛剛好……


    韓老實用手牽著棗紅馬,穿出樹林走到外麵,本想上道之後再走一段看看有沒有機會搞錢。


    結果剛出了樹林,就看到二百米外有一支一百多人的馬隊,正徐徐走來。


    因為馬隊是策馬徐行,所以沒有聽到馬蹄聲。


    這可把韓老實嚇得一拘靈:霧了個大草,這就願望成真了?


    不帶這麽玩的吧,不然可得報警了啊!


    不過定睛觀瞧,卻發現是虛驚一場:根本不是懷德韓家的扈兵,因為穿著打扮都是五花八門,光是帽子樣式就有禮帽、氈帽、瓜皮帽、瓦楞帽。


    不出所料的話,這就是吃橫飯的綹子。


    還沒等綹子馬隊看到韓老實,就聽到“唿哨”一聲,緊接著就有兩匹快馬從相反方向往這跑。


    應該是綹隊派出去負責在前麵探線的,相當於斥候。


    兩匹快馬正好與韓老實打了一個照麵,勒馬停下。


    韓老實本不想與胡子打交道,雖然現在已經出了懷德縣境,所處區域應該是介於吉省長嶺縣與奉省遼源縣的交界地,但誰知道這綹子是不是耍混錢的呢,犯不著!


    但此時已經避不開了,索性左手攥起右手腕,放在左胯邊上施禮,口中道:“刀為梗,槍為花,綠林朋友是一家,合字兒的辛苦了!”


    這兩個胡子其中一個乃是裏四梁之一的水香,負責卡哨了水,看到韓老實擺出裏碼人的架勢,迴應:“辛苦辛苦,是朋友?”


    “腳踩蓮花盆,身在江湖門,是朋友!”


    “報報迎頭?”


    “冬臘月蔓!”


    “原來是韓兄弟,托福托福,怎麽跑單了?”


    韓老實一聽,這胡子對自己的裏碼人身份還是二二思思的,於是扔出王炸,“腳踏地,頭頂天,你吃線,我倒邊。有人耍錢在馬上,馬下也有耍錢人!”同時還伸直左手中指、無名指,搭在右手掌心。


    胡子再不懷疑,這套禮節儀式他自己都做不出來,大約也就綹局裏的大掌櫃、翻跺能造個平杵。


    江湖進班,尼姑進庵,裏碼人見到裏碼人,就算到家了,正在說話間,馬隊也趕到了。


    為首的大掌櫃歲數可不小,差不多有六十了,反正韓老實從未聽說有這麽大歲數的胡子,心中感歎這一行也不容易,還給整了個延遲退休。


    不過不能因為大掌櫃歲數大,就浪費薅羊毛的絕佳機會,於是韓老實雙手抱拳舉過左肩行了一個禮,口中說道:“西北連天一塊雲,鳳凰隻落鳳凰群。不知眼前人,哪位才是君?”


    他雖然明知道哪個是大掌櫃,但根據綠林禮節,還是需要有這個程序。


    大掌櫃一諞腿從馬上下來,接話:“西北連天一塊雲,君是君來臣是臣。不知是黑雲,還是白雲?”同時還打出手勢,右手中指與小指伸直,掌心對自己。


    意思是大掌櫃擱這呢,你要幹哈呀?


    韓老實氣不喘、臉不紅的就說出了目的:“江湖路遠,馬高鐙短。兄弟今天淺在這裏了,綠林朋友把話搭,掙到的錢財一起花……”


    直白的說,就是厚著臉皮伸手要錢。


    這個歲數不小的綹子大掌櫃聞言,有些發懵,本以為這人是其他綹子來辦局事的,可能是有啥要緊的海葉子來飛,結果卻是紅口白牙的伸手要錢。


    綹子之間隻要關係處到那了,相互幫助很常見,槍、子彈、糧食都可以互通有無。但是開口就要錢的,縱觀整個職業生涯,這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迴。


    但是既然是裏碼人,開了口就得有表示,否則就會被笑話是耍混錢的。


    不過大掌櫃還沒等說話,綹隊當中卻有女人“噗嗤”一聲笑了。


    這女人大約二十五六歲,相貌甚至不次於九月紅。一雙丹鳳眼勾人心魄,體態豐腴修長。上身穿的是大紅色斜紋細布對開襟短褂,下麵是黑色線緞褲,腳踩短筒羊皮靴,牛皮腰帶旁邊斜挎樅木槍盒,裏麵插一把匣子槍。


    而腰帶上卻還插一支馬牌擼子。


    使雙槍的不出奇,奇的是一手一個樣,就如同武俠當中一手用劍、一手用刀的俠客,肯定是有自己的路數。


    女人一提韁繩跨出半步,道:“這位朋友,看你穿的是滑溜葉子,騎的是風連子,哪像是念水孫!”


    意思是你穿的衣服不錯,騎的更是一匹神駿的好馬,根本不是缺錢的。


    韓老實瞄了一眼大掌櫃,心想這老頭啥也不是,還能被閨女搶話說。


    “有連子,沒蓋子。”韓老實開始哭窮。


    意思是別看馬好,連馬鞍子都配不起。


    女人瞄了一眼韓老實腰間槍套裏的柯爾特和平締造者,道:“既然是裏碼人,還有這麽闊氣的腰別子(手槍),肯定管直,打一把飛錢吧。”


    說完也不管韓老實同不同意,一揮手:“拿項!”


    然後就有一個胡子掏出彈弓子,把一枚銅元射向空中。


    女人用左手拔出腰帶上的馬牌擼子,抬手一槍,銅元在空中四分五裂。


    顯然馬牌擼子是頂著火的,不過該槍多重保險設在槍柄,隻有握緊槍柄用力的時候,在虎口按壓之下才會解除扳機保險。


    所以,使用馬牌擼子事先上膛很正常。


    但是,女人在左手拔出馬牌擼子開火的同時,右手也探入槍盒,抽出匣子槍,在大腿上一蹭,就已經叫起麻雀頭。


    而那邊的崽子緊接著又射出了第二枚銅元,而且這枚銅元不是往高了射,而是往遠射。


    女人右手匣子槍似乎有一個瞄準的環節,又似乎沒有。


    反正“啪”的一聲槍響,第二枚銅元也在空中四分五裂。


    這就是打飛錢,綹子當中最常見的一種活動,是四梁八柱之間比試槍法的拿手好戲。


    胡子們發出一片喝彩聲:


    “金雞鬥河西!”


    “局紅管直!”


    “打開天門頂,一槍照當空!”


    韓老實也點點頭,該說不說的,這個女人的顏值與槍法成正比,確實挺厲害。顯然是下過苦功,而且天賦也夠用。


    看這路數,應該是考慮到擼子槍的出槍速度快,用於緊急情況之下打近戰;而匣子槍的出槍速度慢,但是射程遠、威力大、精度高,所以接替擼子槍打遠戰。


    屬實是有一套!


    胡子示意作準備,因為他已經把銅元放到彈弓子上,在他們看來,這個裏碼人肯定是要輸的。


    按理說,外來就是客,不應該這麽幹,但誰讓二櫃是女人呢?


    女人做什麽都不奇怪。


    韓老實搖搖頭,不但不拔槍,還把右手舉起來,伸出三根手指。


    胡子懵了,幾個意思啊。


    三請諸葛亮?


    三打白骨精?


    三打祝家莊?


    韓老實拍了拍馬頭,讓棗紅馬站著別動。又捋了捋頭發,大聲宣布:“三個,我要一起打三個飛錢!”


    轟……


    人群炸裂,這人沒毛病吧?


    女人也深感意外,與大掌櫃對視一眼之後,甩蹬下馬,親手要過彈弓子,再接過三枚銅元,道:“你確定啊,打不到丟了人,可別埋怨我們——拔槍吧!”


    韓老實哈哈一笑,“你直接整就行,不用拔槍!”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女人翻了一個好看的白眼,抬手就把三枚銅元射向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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