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振聞言,臉色立馬變的肅然,不假思索的說道。


    “自是將田地清丈之後,按照人丁之數所繳稅銀。”


    龐振所言解釋起來很容易,比如張三家有三畝田,夫妻兩個人,用這三畝田和兩個人算成兩份稅銀。


    但是張三夫婦生了孩子,年滿十六之後,那麽此後家裏就要交三分稅銀,再生一個便是四份,以此類推……


    可問題是,張三家的田畝不變,長此以往怎能承受的住?


    一些當地豪紳,官僚這些特權階級,他們的田畝是不需要交稅的,於是張三家為了活下去。


    隻能被迫將家田,以先賣後租的方式,掛在這些豪紳名下,以此來免交稅銀,自此成為佃農。


    每年收成這些豪紳要抽去很多,剩下的那些能保持溫飽已是不錯。


    對許多農民而言,這是活著的唯一出路,要是不這麽做,到時稅銀交不上來,下場便是人田兩空。


    故而,封建王朝存在時間越長,這種現狀也越嚴重,到最後豪紳官僚連陌千畝良田,而大量農民隻能淪為佃農。


    遇到個天災什麽的,加上貪官汙吏層層盤剝,更是民不聊生完全活不下去,隻有造反這一條路。


    李卓聞言笑了笑,而後有些興奮的看向龐振,每次說到自己專業對口的事,他都會如此。


    似乎找到自己曾經給那些碩士生上課的激情。


    “老龐,這種做法太過片麵,沒有觸及到根本問題,自然是鏡花水月,其實說穿了也就那麽迴事。


    不管是如今的大慶,還是以往的朝代,都是在人上麵想辦法,但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田。


    田地它是一成不變的,農民之所以活不下去,在於結婚生子後,家庭人數在增加,可每份稅銀不變,這簡直和強盜無異。


    總結來說,這叫人頭稅,或者是丁稅,所以想解決這一問題,便是將按人收取改成按田收取,攤丁入地,地丁合一,我稱之為“攤丁入畝”。”


    這一政策,是雍正在康熙定下的“新增人丁,永不加賦”上改良而來,雍正七年正式推行。


    雖然它也有弊端,但放在封建王朝中,已經是能解決此事的最好方法。


    “攤丁入畝?李小子,你的意思是,按照田畝來收稅?老夫還是不太明白。”


    龐振隱隱約約間,似乎摸到了一些什麽,但又十分朦朧,看不清楚。


    李卓吃了塊點心,繼續和他解釋。


    “舉個例子,就拿我們的林州來說,假如朝廷規定一年丁銀為十萬兩,土地十萬畝,那麽這一畝地就按照一兩收取。


    你若是占了二十畝,那就要交二十兩,便是田多者多稅,田少者少稅,無田者無稅,和新增人口無關。”


    聽完,龐振直接呆在了原地,猶如醍醐灌頂!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所在,眉頭緊緊擰起。


    李卓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麽。


    “老龐,想必你也看出來了,一旦如此,必會受到那些權貴豪紳的強烈反對,想實施下來極為困難。


    所以,朝廷要選擇得罪誰,是這些豪紳官僚,還是廣大農民百姓,是個大問題。


    另外若是當真要推行,有一點極為重要,便是查清各省丁田的實際情況,製定合適的稅銀數目。


    有些地方人少田多,那麽朝廷規定的稅銀就要少。


    否則就算把農民累死,他們也繳納不出那麽多田地的稅銀,誰還去種地?”


    說完,見龐振依舊在沉思,李卓也就不再理會,專心釣魚。


    “攤丁入畝!好一個攤丁入畝,李小子,你這是給當今皇帝,出了一道天大的難題啊。”


    好一會,龐振深深的歎了口氣,抬頭看著天空,目光卻前所未有的堅定。


    得到自己想要的迴答,二人終於暫時結束了這個話題,開始專心垂釣。


    一個時辰後,突然下起了小雨,二人隻好收杆。


    與李卓滿臉笑容不同,龐振臉色難看的很,因為他的水桶中隻有兩條小魚,而李卓有四條。


    “哈哈,老龐,怎麽樣?我說了你技術不行吧,釣魚這塊我還沒服過誰。”


    把玩著手裏的精美玉佩,李卓心情極好。


    “哼!小兒莫要得意,若非被你說的攤丁入畝一事所影響,老夫豈會輸你?”


    “你這老頭好不講理,是你追著要我說的,怎能怪我?好了好了,別生氣,我親自下廚煮魚湯給你喝就是了。”


    龐振微微一笑。


    “這還差不多。”


    半路上遇到前來送傘的李福,三人一同前往了龐振家裏。


    這老頭雖然住的是草廬,但家裏環境很不錯,而且他也有個仆人,喚作龐德,大概五十來歲的樣子,李卓叫他德叔。


    二人之所以能成為忘年交,都是對彼此的事情,從不打破砂鍋問到底。


    魚煮好,二人相對而坐,邊吃邊聊,在老頭的相求下,李卓將《將近酒》的下半部分告訴了他。


    本來吊著他胃口,就是為了這塊玉,現在目的達成也就無此必要了。


    “好一個唿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李小子,你的詩詞造詣,當真是冠絕天下!”


    聽完整文後,龐振十分震驚和興奮,看著李卓的目光充滿驚歎和欣賞。


    就在此時,李福忽然小跑而來。


    “少爺,大公子迴來了,差人來尋讓您馬上迴去。”


    一進門,李福就快速說道。


    “大公子?張文?”


    李卓愣了下,張文是張家的嫡長子,比李卓大了七歲,如今已是舉人身份。


    李福連連搖頭。


    “不是,是李正大公子。”


    “李正?”


    聽到這名字,李卓端杯的手停在半空。


    李正是張氏之子,也是李卓名義上的大哥,李通嫡長子,他每年隻有過年和張氏迴來一趟。


    “小子,安雲郡主五日後,要在平陽城舉辦玲瓏詩會,這位大公子,會不會是為此而來?”


    一旁的龐振突然笑著說了句。


    “對,玲瓏詩會!怎麽忘了這茬,應該錯不了。”


    他這一說,李卓馬上想了起來。


    大慶立國後,皇帝趙宏基封了十人為國公,當時的白天嘯便是武國公,位列十大國公第二,更是天下兵馬大元帥。


    而這位安雲郡主,便是白無極的玄孫輩,喚作白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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