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織田市之後,陸鎮安和葉瑩的生活似乎又迴到了往日的節奏。他們重新進入了那種隨時待命的狀態,仿佛一根緊繃的弦,時刻準備著響應長公主的召喚。長公主的生活總是充滿了閑適與雅致,時而興致盎然地邀他們一同踏青,漫步於城郊的山野之間,感受春日的微風與花香;時而又心血來潮,帶著他們前往寺廟上香禮佛,在嫋嫋香煙與梵音鍾聲中尋求內心的寧靜。


    陸鎮安和葉瑩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他們默契地跟隨在長公主身側,既不多言,也不懈怠,仿佛兩片無聲的影子,默默守護著這位尊貴的主子。踏青時,陸鎮安會細心地留意四周的動靜,確保長公主的安全;而葉瑩則會在長公主賞花時,適時遞上披風或茶水,細致入微地照顧她的起居。到了寺廟,兩人更是恭敬有加,跟隨長公主虔誠地跪拜祈福,仿佛這已成為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然而,在這看似平靜的日子裏,陸鎮安和葉瑩的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他們知道,這種悠閑的日子並不會持續太久,暗流湧動的朝堂局勢隨時可能打破眼前的寧靜。而他們能做的,隻有時刻保持警惕,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到來的風雨。


    葉狄一邊精心修剪著花草,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這麽說來,鎮安和你妹妹在琅琊已經待了一個月了?”


    葉贇點頭迴應:“是的,父親。另外,聽說皇長子率領天雲閣的人馬,已經抓捕了康誠郡王、密偵司濱州司以及濱州府衙的百餘人,不日就將押迴長安。”


    “康誠郡王?”葉狄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若有所思地瞥了葉贇一眼,隨後又繼續專注於花草之間,“康誠郡王與今川家的走私之事,早已是朝中公開的秘密。陛下此次出手,想必是忍無可忍了。隻是這量刑……恐怕需要好好斟酌。”


    葉贇深以為然,低聲揣測道:“確實如此。若是陛下讓朝臣議論刑期,判得太重,恐怕會讓陛下心生不悅;判得太輕,又難以平息陛下的怒火。這其中的分寸,實在難以把握。”


    葉狄輕輕歎了口氣,手中的剪刀在花枝間遊走,仿佛在剪去那些繁雜的思緒:“朝堂之事,向來如此。我們隻需靜觀其變,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葉贇垂首應了聲“是“,父親這番話他聽了二十餘年。窗外竹影婆娑,將案前堆積的密報裁成碎金,他伸手將鎏金鎮紙往右挪了半寸,讓光斑恰好落在“康誠“二字上。這些年光他經手的密報裏,康誠郡王私運的鹽鐵數目就夠削三次爵。可父親總說朝局如棋,棄子當待其時。


    禦書房內,隆武帝攥著奏折的指節泛出青白。沉香木禦案上,康誠郡王去年中秋進獻的翡翠筆架猶自瑩潤生光。那時他握著郡王的手說“宗親之中,唯爾最知朕心“。紙頁在掌心皺成一團,江南特供的雲紋箋發出細碎嗚咽。


    “混賬!“雷霆之怒驚得簷下銅鈴亂顫。滿朝朱紫齊刷刷跪成一片,禦史大夫的玉笏在蟠龍金磚上磕出脆響。隆武帝盯著丹陛前那方青玉螭紋磚——十二年前冊封郡王時,那孩子就是跪在這裏,用前額貼著磚縫說“臣此生惟願為陛下守好海疆“。


    “五年述職是祖製!“天子突然笑起來,驚得掌印太監險些摔了拂塵,“朕憐他體弱多病,特許他在封地調養。結果呢?“奏折重重砸在郡王年前進獻的東海珊瑚盆景上,碎玉般的紅枝濺了滿地,“他調養出三百艘海船!調養出私鹽堆積成山!“


    階下老臣們盯著滿地殘紅,突然想起康誠郡王生母——那位被先帝讚為“玉骨冰肌“的端慧皇貴妃。三十年前也是在這殿前,她抱著繈褓中的幼子跪求隆武帝庇護時,滿地月光也如今日碎玉般刺眼。


    隆武帝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怒意,然而眉宇間的陰鷙卻如烏雲壓城,額角青筋隱隱跳動。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冷厲如刀:“即刻命禁軍副統領林熙率百餘人,協助皇長子朱穆將一幹人犯平安押解至刑部大牢。“說到此處,他猛地一拍禦案,震得案上茶盞叮當作響,“若有半分差池,朕唯爾等是問!“


    “臣等遵旨。“殿內群臣齊聲應諾,聲音卻在金鑾殿的穹頂下顯得格外單薄。禦史大夫的玉笏在手中微微發顫,餘光瞥見康誠郡王年前進獻的那對青花纏枝蓮紋瓶,釉色依舊溫潤,卻映得滿殿朱紫盡失顏色。


    掌印太監捧著聖旨疾步而出,朱漆宮門在身後重重合上。殿外秋風乍起,卷著幾片枯黃的銀杏葉,打著旋兒落在丹陛之上。那葉片上的紋路,像極了密偵司呈上的私鹽賬冊上密密麻麻的數字。


    “長公主。“陸鎮安躬身行禮,鎏金香爐中青煙嫋嫋,將朱菁菁的麵容籠得影影綽綽。


    朱菁菁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指尖輕輕摩挲著案幾上那方羊脂玉佩,“康誠郡王已然伏法,據他交代,開啟寶物需集齊三樣秘寶。“她抬眸看向陸鎮安,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一是北海寒鐵,二是南疆火玉,這兩樣宮中都有。隻是這第三樣西域天蠶絲......“她頓了頓,“聽聞隻有天雲閣才有?“


    陸鎮安不疑有他,恭敬答道:“正是。“


    朱菁菁望著他毫無防備的神情,唇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她忽然想起那年上元夜,陸晉提著天雲閣特製的琉璃燈,在秦州街頭尋了她整整一夜。


    “那便辛苦你了。“她輕聲道,“待你迴長安複命後,去一趟天雲閣,將那天蠶絲取來可好?“


    “諾。“陸鎮安抱拳領命,轉身離去時帶起一陣微風,卷起案幾上一片梧桐葉,輕輕落在朱菁菁的裙裾上。她望著那片枯葉,忽然覺得這深秋的風,竟比那年上元夜的雪還要冷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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