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落頭一次覺得開往黃泉的大巴真慢啊,一路上他都著急得很。


    等進了鬼門關,把喜兒的各項信息登記了,又找到了早早來到地府的薑日和薑月,還剛巧碰到了荀夢,有這位在六案功曹工作的熟人,以往一些繁鎖的流程走得也格外順利。


    這次,閻落一次收了三個怨鬼,一下子破了地府鬼差記錄榜,直接超了業績第二的馬麵整整兩倍的積分。


    上頭的主管一下子發現了閻落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不僅大筆一揮給發了一筆很可觀的獎金,而且還給閻落放了一個長假。


    閻落心裏盤算了一下存款,差不多夠他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了,心裏喜滋滋地規劃著未來,以前他一個人的時候隨便住出租屋都可以,但以後等佛陀過來,那可得有兩個人的小家。


    閻落一邊盤算,一邊興衝衝地問找到荀夢。


    “荀夢,生死簿一向是歸你們六案功曹管,你能幫我查一個凡人的陽壽嗎?我想……到時候去接他。”


    荀夢一眼看出閻落表情裏有些隱隱的甜蜜,他握了握拳頭,有些遺憾又有些意料之中,鬼差大人這麽好,有人喜歡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當然可以,那個凡人叫什麽,我來幫忙找找。”


    閻落脫口而出,“佛陀,”轉念一想又搖頭,“不對不對,他的真名叫什麽來著……”


    直到這裏,閻落才隱隱覺得不對勁,他為什麽一直不知道佛陀的真名,佛陀好像說過,但他怎麽會不記得呢,他從未有過這種情況,記憶是他的領域,怎麽可能遺忘?


    閻落微微皺眉,“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但我見過他的魂魄,他是世間少有的至純之魂,這樣的人萬中無一,能找到嗎?”


    荀夢拿出了生死簿,來迴翻動了半天,搖了搖頭,“沒有。”


    “怎麽可能?難道這世上的至純之魂很多?怎麽會找不到呢?”閻落疑惑。


    荀夢說,“不,正相反,至純之魂世間僅有,可都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除非……”


    他看著閻落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不忍心,但還是說出了口。


    “他不是人。”


    閻落猛地站起身,“不可能,我見過他的魂魄,我親眼見過他這個人,而且我還是鬼差,怎麽可能認錯!”


    撂下這一句話後,閻落直接轉身衝出了地府辦事大廳,他等不及了,現在就要去人間,他得親眼看見佛陀才能安心。


    這次,他沒走輪迴司的大門,而是直接逆著奔赴黃泉的萬千鬼魂衝向人間。


    隻不過在地府一晚上的時間,但重迴人間時,一切都變了樣。


    閻落迴到了op俱樂部,卻發現當初的隊友已經退役了十年,沒有人知道當初俱樂部的隊長佛陀去了哪裏。


    他翻找出當年的新聞,隻知道當年世界賽奪冠後不久,隊內選手薑明就遭遇車禍身亡,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無數粉絲扼腕歎息,緊接著隊長佛陀宣布退役,不知所蹤。


    那樣萬眾矚目的人物在死後,各類猜測議論的報道持續了整整一個多月,一開始人們遺憾歎息,後來人們追悼懷念,再後來……


    十年後,當閻落重返人間再看到這段消息時,下麵隻有寥寥數語說起當年有關薑明這個選手的各種新聞。


    至於佛陀,更是無人提及,就好像這世上壓根不存在這樣一個人一樣……


    閻落瘋了一樣地到處找人,卻發現沒有辦法,他如今隻是鬼差,壓根沒法幹涉人間之事,他沒法開口問人,更沒法去追查有關佛陀的消息。


    他想象不到佛陀當時聽到自己“死了”的消息該是怎樣的心情,他也不敢想象!


    閻落自以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卻發現他唯獨錯算了一件事———時間不等人。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不知怎麽走到了黃浦江邊,夜色裏,黃浦江的燈火璀璨,像是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閻落走在昏黃的路燈下,要是有人看見這一幕說不定要嚇破了膽子,人間看不到他的身形,但光卻勾勒出他的影子。


    他低著頭,像是獨自飄零在人間的一縷孤魂。


    卻突然聽見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你迴來了?”


    閻落猛地迴過頭,卻看見佛陀就站在自己麵前,但……他定睛一看,踉蹌地往後倒退一步,聲音有些飄忽,“是你……”


    麵前的人的凡人魂魄確實是佛陀,但……那副樣子卻是閻落曾經見過的那隻厲鬼。


    迴憶在此刻重迴腦海,他突然記起那個晚上,佛陀曾經告訴過他,他的名字。


    厲泉往前一步,眼底裏寫滿欣喜,“一直都是我。”


    他伸手想去抓住閻落的手,卻被閻落下意識地躲開。


    “一直以來,佛陀都是你?”


    即使真相就在眼前,閻落也還想再去確認一下。


    “當然是我,一直以來都是我!”


    厲泉見閻落往後退,他就往前一步。


    厲泉不明白,閻落是不死的鬼差,而自己是不老的厲鬼,也算是門當戶對,強強聯合吧,他早就算出,閻落此番迴來是為了找他的,那他及時出現,閻落不應該高興嗎?為什麽現在卻一臉傷心的表情?


    厲泉從懷裏拿出那珍藏已久的戒指,他滿心期待著當時閻落跟他說的,等迴來就結婚。


    “不!你不是!”閻落抗拒地又退了一步。“你不是他!”


    他記得和佛陀之間的點點滴滴,那時他不信,怎麽會有人那樣真切又熱烈地愛著自己,僅僅因為緣分嗎?


    但現在看來,那所謂的緣分不過是一場騙局,是眼前這隻厲鬼想出來的無聊消遣!


    佛陀握住戒指的手慢慢收緊,他的眼底有些微微發怔,似乎沒聽懂閻落在說什麽。


    “騙我好玩嗎?”


    閻落眼底含淚,從生死簿上找不到佛陀時,他就應該發現的,卻滿心期待地計劃著他們的未來,他生怕突然的死亡會嚇到佛陀,所以想盡一切辦法隱瞞,或許,那些時候,他所有的深愛在厲泉眼裏都是那麽可笑。


    一想這些,閻落就覺得心髒抽疼。


    “你不是也騙了我嗎?我們扯平了。”


    厲泉沒想到閻落反應這麽大,在他眼裏,這不是一場雙方都玩到盡興的偽裝遊戲嗎?


    他們都沒有用真實的身份,又何來騙呢?而且那時的自己已經全無身為厲泉的記憶,他愛上的從來都是小鬼差的靈魂罷了。


    閻落聞言,嗤笑一聲,淚滑落臉龐。


    “那好,扯平了,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他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卻被厲泉飛身上前死死地抱住。


    “你在生氣什麽?先離開的人不是你嗎?你讓我等你,我等了,為什麽現在又要把我甩開,我是佛陀,佛陀也是我,又有什麽錯?難道我真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等你死後殉情去地府你就高興了?”


    厲泉一通連珠炮彈的話讓閻落有些恍惚,他在厲泉的懷中劇烈掙紮,卻好似沼澤,越是掙紮就越陷越深。


    他突然有些累了,目光有些空洞地仰頭看向厲泉,聲音有些淒然,“你不是他,至少佛陀,從不會強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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