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是巴掌大小的白色禮盒,上麵紮了嫩粉色的絲帶,甚至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徐先生,謝謝你之前借我帕子。”她禮貌的開口道。


    徐墨琛的目光在花哨的紙盒上遊移一會。


    該說果然是大小姐做派嗎?


    奢靡罐子裏養大的,這樣小的東西,她竟然裝盒裏包裝好了。


    “不過是一方手帕,段小姐留著吧。”


    段沂萱微微瞠圓了一雙眼睛:“啊?我以為你來拿帕子的……若你覺得髒,我其實特地叫人洗了兩遍,熨燙過的,很幹淨的,不然......我買個新的還給你?”


    “不用。”徐墨琛眉眼微抬,“我隻是恰好晚上無事便來了。”


    他仍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冰冰麵孔,隻是語氣裏罕見地帶了一絲解釋。


    話說到這份上,一個專程送手帕,一個專程來吃飯,倒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什麽,卻也無端端生出熟人相處的隨意。


    不多時,點的菜上來了,段沂萱雖對不上菜名,但看著樣子也知道是正宗的地方菜,跑堂的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一股難言的腐臭味彌漫起來。


    段沂萱往位置上一縮,下意識就拿起盒裏的帕子把口鼻遮住了,不滿的擰著眉道:“這魚怎麽這個味道兒,壞了怎麽還端上桌?”


    跑堂的小夥計見怪不怪地笑了兩下:“這位小姐,這可不是壞了,這是臭鱖魚,就是這個味兒。就像臭豆腐一樣,聞著臭,但吃著香!您二位慢用。”


    徐墨琛見她嬌氣地縮在位置上,一臉嫌棄的表情,還一邊嬌滴滴的伸手壓著衣角怕旗袍皺了,活像一隻愛惜羽毛不沾染半分塵土的小鸚鵡。


    他冷笑一下。


    從前就沒見過這樣的女人,打仗的時候麾下哪個部將敢在他麵前這般矯情?早被他給一槍崩了。


    不過她隻是個女子,還是個矜貴的大小姐,她這副做派倒是有幾分可愛。


    徐墨琛手上拿筷子分著魚肉,眸子瞥了眼女人手裏拿著的帕子,心中發笑,方才還一本正經地說要還自己,這會兒就自己拿起來用了?


    麵前的碟子落下一塊瑩白的蒜瓣肉,盤子裏的魚肉實在挑不出毛病,肌理細膩白淨,淋著青紅椒蒜瓣做的醬汁,邊緣泛著油光,看著就是彈牙肉甜的紅燒魚模樣。


    徐墨琛捉弄似的示意:“嚐嚐。”


    “呃……這個,真的好吃嗎?”段沂萱聞著那個味就想吐,她一個連臭豆腐都不吃的人,還讓她吃這種,實在是難以下口。


    眼前的人無聲地看著自己,明明沒有話語,卻像是閻王在盯著你催命。


    她咬咬牙,拿起筷子就把魚肉夾起來塞到嘴裏,閉著眼睛開始嚼。


    魚肉的鮮味在嘴裏像氣泡酒一樣綻開,細軟彈牙的口感混著醬汁的濃鬱滋味,除了偏鹹還臭之外,確實是道美味。


    段沂萱咽下後才發現,滿嘴的肉,一根刺都沒有。


    刺都在男人的碟子裏,被他細致地挑出歸在一旁。


    那一根根魚刺,像是散裝的槍支彈藥零件,分分鍾被他在手裏拚出一條完整的魚骨。


    段沂萱有些驚訝,眼睛直盯著他那瘦勁的手腕,冷白的皮膚下藏著幾條微微凸起的青筋,好似細細的竹葉青。


    “怎麽不吃了?”徐墨琛問。


    “哦,沒有。”段沂萱立馬反應過來。


    為了禮尚往來,她夾了一大筷子魚肉放在徐墨琛的盤中,至於挑刺的活計,段四小姐是萬萬不會給人做的。


    她麵上掛起禮節性的微笑:“徐先生的家鄉菜,自己倒是該多吃一些才好。”


    方才她夾的那一筷子魚,正是靠近腮邊的位置,魚肉又厚刺又多,偌大一塊直接吃下去,不臭也得鹹。


    她麵上笑吟吟的,滿懷期待地看著麵前的男人出醜。


    隻見筷子挑動幾下,嫻熟地把魚刺剃掉,就被男人咽了下去,別說覺得鹹,他沒喝茶,甚至連眉毛也沒動一下。


    一擊不成,段四小姐尤不罷休。


    ——鹹滋滋的火腿燉甲魚、味道混雜的大雜燴、燙舌滾唇的一品鍋、膻味十足的風幹羊……光挑著什麽味重夾什麽。


    這些菜她沒什麽偏好,實在是跟她胃口不合,隨意撚幾筷子就足以。現下更是全身心都落在投喂夾菜上,隻盼這嚴肅的男人露出一星半點的窘態,讓他也丟一丟臉。


    偏偏沒想到,那碟子上被她落下什麽菜,那人就吃什麽,不像她挑嘴,照單全收。


    桌上菜已經落了三分之二到徐墨琛嘴裏,段沂萱筷子都使累了,也沒達成目的,她擱下筷子活動手腕,心下暗道:


    好端端的,她這是做什麽,竟然打扮齊整了,特特跑來這給人當布菜的小丫鬟了,不能再夾了,絕對不夾!


    見她擱下筷子,徐墨琛麵上仍舊沒什麽波動,隻繼續用自己的飯。


    他難得一餐用了這麽些,薄唇染了點油花,將唇色潤出光暈,那張殺人都毫無表情的臉一下子便被拉入凡塵,像泥塑的神像,意外地沾了一嘴煙火氣。


    段沂萱看得出徐墨琛對自己沒什麽特別的情愫,這樣的紳士風度大概是源於家教淵源,偏偏他出身尤為可憐,她麵對著他,如圖吃慣了糖的孩子,冷不丁看見路邊的乞兒,才知道世界上還有人活的那樣淒苦。


    她這樣長大的人,完全無法跟徐墨琛設身處地的共情,隻餘下憐憫,這份憐憫在此刻與徐墨琛置氣的想法下,都顯得傲慢又虛偽,連帶她自己也不由地暗暗唾棄。


    她同他置什麽氣呢?幹嘛非要瞧他出醜。


    將茶主動給兩人都倒了一杯,段沂萱捧著溫熱的茶杯問:“味道如何?這家館子還算正宗嗎?”


    “很正宗。”徐墨琛道。


    “那就好。”段沂萱想起上次他提過的事,一時間好奇心上來,“上次你同我說的……就是你的那些事,如何了?”


    那樣的深宅老院,接見一個早年間就不見蹤影的孩子,規矩是少不了的。


    “他們有同意認你嗎?”段沂萱又問:“是不是難為你了?”


    她素來就不是個能藏事的主兒,但偏偏能給她解答的人八風不動,仍舊仔細用飯,甚至盯著她灼熱焦躁的視線,一口一口,呷了新泡的茶,就是不跟她說話。


    段沂萱忍了又忍,隻能在心裏暗戳戳翻了個白眼。


    天可憐見,要不是先前兩人有過談話,她都要懷疑這男人是個啞巴聾子了!


    無聊的氣氛跟著臭鱖魚都味都快要熏到段四小姐的骨頭裏,她一麵喝著茶,吸著茶水熱氣的香,一麵看著窗外解悶。


    對麵的百樂門正是生意好的時候,連帶著二三樓的彩色燈帶都亮了起來,不時閃爍著,是夜裏路邊閃耀的燈球,光看著門麵,就知道內裏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徐先生。”段沂萱扭頭,又忍不住發問,“你會跳舞嗎?”


    她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語氣不由自主地帶著點埋怨:“這個問題,你總能迴答吧。”


    她貼著窗戶說話,因為賞夜景,身體也像沒骨頭一樣貼在窗邊,坐得並不嫻雅端莊沒點名媛閨秀的樣子,所以連帶旗袍的曲線也是自上而下猛地折了一道,杏黃色的布料翻折間顯出細細的腰身。


    徐墨琛看著那跌宕的線條,漫不經心地想,那點尺寸,他一隻手就能折斷。


    他看著麵前女人期待的眼神,將唇擦幹,語氣冷硬得能氣死人:“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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