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國傾覆四年,冬。


    被譽為真龍降世的蕭桓律,任李伯輿為討逆大將軍,起兵二十萬,西入幽贏之地。


    占據幽贏二十五郡,將應國皇城囊括在手的穆撻王,命麾下勇士石和都,領二十五萬兵馬,東去阻截。


    雙方在廣闊的夷京原相遇,史稱夷京原之戰。


    穆撻王,也被稱為鐵弗王,四年前,正是他率部攻破國門,闖入皇城,殺盡了應南皇室,這才攪的天下大亂。


    本以為皇帝被自己所殺,天下已是自己的囊中物。


    卻不曾想,這應國局勢,早已改變,皇室勢力最弱,應北、應南群雄割據,更有蕭桓律這般橫空出世的猛人,乃至他即便占據幽贏之地,也不敢輕率擴張。


    蕭桓律在秋收之後發起戰事,且決心甚大,任誰都看得出,這將左右天下歸勢。


    但這世上,圖謀大事者,又豈止這兩三位?


    夷京原大戰剛開始,占據涴江兩岸的靈一道,便發出‘龍王救世,重塑山河’的口號,且迅速搶占縣城,集結三萬信眾,背刺蕭桓律後方。


    與此同時,在應南方向,靈一道派的信徒們四處搶船搶錢,欲渡江北上支援。


    藺百壽雖是江匪,但好歹也頂個中令頭銜,江畔村鎮受他管轄,如今被襲,自不能坐視不管。


    當下一邊讓人往虎塘送信,尋求援兵,一邊親自坐鎮,領著十餘戰船,在江麵一字擺開,阻止靈一道渡江。


    獨子藺天龍,更是率領二百虎狼兵,停船靠岸,往作亂的靈一道殺去。


    書中代言,涴江兩岸的靈一道,分別由汪仲康與其弟汪仲定率領。


    汪仲康得知蕭桓律起兵,立即率眾北上搶占城池,現如今,已打到南圩關下,與守關將領龔止昱激戰正酣。


    位於應南的汪仲定,一時沒找到那麽多船,無法迅速渡江支援兄長,才將主意打到沿海村鎮上。


    見藺百壽率大船靠近,汪仲定不怒反喜,當下命信徒劃漁船靠近,欲將戰船搶下來。


    一時間,整個江麵上密密麻麻全是漁船,數量約麽在六百左右。


    藺百壽的戰船帶有投石機,十幾艘戰船,二十多台投石機一輪齊發,把江水砸的騰起兩丈多高。


    有的漁船被擊沉,有的被水柱掀翻。


    但這幫信徒根本不怕死,哪怕落水,也要嘴中含著兵刃,向大船遊去。


    徐道覆立在岸邊的一處礁石上,眉宇多有愁容。


    身旁不遠處的宋癸,牽起馬,登上一艘小船。


    兩人離開紫金山,渡江返迴應南,想一起去找祁六算賬。


    但現在宋癸改了主意。


    與一掌將祁六送去見太奶相比,蕭桓律的安危對她而言更加重要。


    畢竟靈一道派裏麵,有汪仲康這樣的高手,不得不防。


    “若你見到他,幫我遞句話。”


    宋癸持櫓,在岸上一點,小船載著一人一馬,蕩去江麵。


    “他祁子陸這顆狗頭,本姑娘早晚給他揪下來!”


    徐道覆用力點頭。


    冒自己名姓,行下作之事,他同樣無法原諒。


    雙手一抱,言道:“宋姑娘保重,救命之恩,此生不忘!”


    小船揚帆,在江風吹動下,迅速遠去。


    有幾艘不長眼的漁船,見宋癸生的貌美,持著鉤拒靠近,想將她生擒活捉。


    結果無一例外,全被打翻落水,成了魚蝦餐點。


    見此,徐道覆懸著的心放下了,意識到這麽一位身懷絕藝的姑娘,根本不需旁人擔心。


    “六啊六,一段時日未見,泡妞水平見長呐……如此厲害的女人也能拿下,真不知該說你是手段高,還是嫌命長……”


    徐道覆嘴裏叨咕兩句,轉身麵對正南方向,彎腰抓了把土。


    就在他要施展土行法之際,江麵猛地爆發一陣歡唿聲!


    迴頭一瞧,不禁滿臉錯愕。


    皆因歡唿勝利的,並非是坐擁十幾艘戰船的藺百壽一方,而是搭乘漁船的靈一道信眾!


    此時那些戰船十分安靜,唯有居中的主船,在歡唿聲中,將藺字旗降下,並重新升起一麵安字旗。


    什麽情況?!


    徐道覆眼睛瞪老大。


    心說怎得就換旗投降了?!


    安字旗升起後,漁船紛紛遊靠,戰船則放下吊索纜繩,協助他們攀爬登船。


    徐道覆越看越莫名其妙,直到主船又在桅杆上升起個東西。


    藺百壽的頭顱。


    徐道覆悚然一驚,望著被扯著頭發,高吊而起的腦袋,不由自主捏緊了拳頭。


    船隊向岸靠近。


    漁船也紛紛返迴。


    正在江岸處,追殺靈一道信徒的藺天龍,忽聽身邊有人大叫:“那是主公的腦袋!”


    也有人望著那麵安字旗痛罵:“狗日的安奉燦!定是他害了主公!”


    藺天龍眯眼看向江麵。


    大船越來越近,一切盡收眼底。


    見到藺百壽被懸掛而起的腦袋,藺天龍眼睛睜老大:“哎,爹,你爬那麽快幹嘛,身子都沒跟上!”


    屬下們無語對視,皆很無奈。


    眼瞅著靈一道的信徒越來越多,甚至連戰船的投石機,也轉動角度,似乎是衝他們來的,幾人一合計,急忙對藺天龍道:“天龍啊,你爹這是耍雜技呐,來前他說過,一旦他開始耍雜技,咱們就該撤了!”


    換任何一位正常人,親爹死了,肯定會想著如何報仇。


    但藺天龍不一樣,一聽老爹還會耍雜技,樂的跟什麽似的:“還有這好事?走,趕緊迴去看看!”


    一百來人旋即逃之夭夭。


    靈一道派出三四百人追殺,餘下信眾則開始搬抬兵器糧草,為渡江增援汪仲康做準備。


    一心想探明真相的徐道覆,剛好與被追殺的藺天龍等人迎麵遇上。


    裏麵有些熟麵孔,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道士,無不熱淚盈眶。


    “徐道長,主公被安奉燦殺了!少主無智,還望道長看往日情分,設法搭救一二!”


    安奉燦?


    徐道覆記得,這人是藺百壽的結義弟兄,也是最為倚重的左膀右臂,上次乘船之際,也曾一起坐下飲酒。


    他為何會背叛?!


    後方靈一道的信徒,越追越近。


    徐道覆不容多想,當機立斷抽出長劍,大聲道:“諸位莫慌,且先隨貧道衝殺出去!”


    藺天龍聞言大為亢奮,舉著手中大斧,扯起嗓子嗷嗷大叫,第一個往迴衝。


    乍一接觸,一名信眾便被連人帶刀劈成兩截。


    “砍死你!砍死你!……”


    藺天龍雙手持斧,來迴揮舞,所到處無人能擋。


    有村中狗逃竄經過,也被一把揪起,賞了兩記耳光。


    徐道覆率眾人跟在後麵。


    他走的很快,右手低垂,劍尖指著地麵。


    靈一道信眾大多認識他,曉得其與海龍真人辯論的經過。


    俗話講得好,同行是冤家,道士與道士之間,也存在赤裸裸的仇恨。


    當下七八人一擁而上,長刀重槍齊出。


    後麵硬頭皮迎敵的江匪們,隻見人群中爆出一輪劍光,快步行走的徐道覆,隻是肩膀扭了幾下,那幫信徒便全部倒在了地上。


    二人如此表現,頓激發眾人士氣,一起舞著刀兵掩殺過去,一百餘人,竟殺的三四百人潰不成軍,倉皇逃竄。


    見好就收的徐道覆,拉住繼續往前追的藺天龍,迴首對眾人道:“靈一道妖言惑眾,早有異心,私下經營多年,不知在應南應北,安插了多少個安奉燦,各位若想為藺將軍複仇,不如先去大康,唇亡齒寒的道理,田狗兒應當是知道的。”


    眾江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瞅瞅滿身血,瞪著雙牛眼傻站的藺天龍,交頭接耳半晌,竟是齊齊在徐道覆麵前一跪,其中一位年長者抱拳言道:“徐道長,我等都是空有蠻力的武夫,也不認識人家田將軍,您是名震天下的奇人,又是主公的朋友,我們這夥人,如今就少個主心骨,您若不棄,我們這百十餘人,以後就隨了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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