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嗓音,讓祁六渾身一震。


    旋即有點不可思議的望向廚房。


    他當然聽得出來,說話之人是肖老頭。


    自狹尾湖一戰後,兩人分開便相互沒了聯係,如今過了半年多,是生是死也無從得知。


    想起對方幫助自己苦練氣力,傳授廚子絕藝,不由得情感流露,雙眸也模糊起來。


    瞎眼老頭眼雖瞎,心卻是明的,登時察覺身旁人的異樣,詫異問道:“怎麽?為何如此激動?”


    祁六趕緊收拾情緒,幹笑兩聲道:“沒什麽,隻是許久沒有聞到菜香,一時間口水流的厲害。”


    瞎眼老頭哈哈一笑,當即拍板:“那什麽,老肖,今晚至少整八個菜,我得讓這後生,好好飽飽口福!”


    “八個菜?你咋不上天?!”


    肖老頭顯得頗不耐煩。


    “行了行了,你趕緊迴屋等著,別在這兒跟我貧,等伺候完菩薩,若有空的話,我便燒上兩個菜,解解你的饞蟲!”


    祁六知道,對方肯定能聽出自己的嗓音。


    之所以充耳不聞,定是不希望被旁人知道,二人原先認識。


    他暗暗慶幸,得虧沒有立即衝進去相認,否則不定要出什麽變故。


    “好好,你忙吧,我先跟後生進屋喝茶。”


    瞎眼老頭住在院內西側,一間單獨的小房間,估摸著以前是用來放農具的,門後麵還有兩把鐵鍁與鋤頭。


    屋裏有張用破木箱、爛布條拚成的床,除此外,就隻有一張飯桌。


    說是飯桌,那也是抬舉了,畢竟就是大石頭頂上放著塊木板。


    瞎眼老頭也覺得這個住處過於寒酸,便在嘴上找補道:“老夫光棍一個,有片瓦遮身足矣,所以便拒絕了菩薩給咱安排的豪宅,地方雖小,但打掃起來方便,真要給咱三進院子,老夫豈不是掃個地都要一天?”


    祁六心說你是真能吹啊!


    簡直比周三吹的還硬。


    不過後者因為吹牛,連命都搭了進去,卻是旁人拍馬也不及的。


    瞎眼老頭崴了腳,不好長時間站立,進屋後,一屁股坐上了床。


    “後生,我本想為你燒水,奈何腿腳實在不利索,隻能厚顏勞煩你幫忙了。”


    祁六趕緊說那不叫事,讓對方別放心上。


    隨後拎起黑漆漆的鐵壺,去外麵院子的水缸裏舀了大半壺水,迴來後,扯了把稻草,放上兩根木頭,點燃燒了起來。


    他動作嫻熟,對木柴燃燒的尺度拿捏的極準,一看就是苦日子過慣了,連木柴都要省著用的窮苦人家。


    或許在旁人看來,劈柴燒鍋是很簡單的事,根本不用費腦筋,隻要將灶台引燃,將木柴往裏麵一丟就行。


    實則遠不是那迴事。


    燒鍋也是講究技巧的,如何控製火候,如何讓木柴充分燃盡,以及何時添柴才能物盡其用,均存在著經驗與智慧。


    前幾日靈蓮娘子被三人行刺,為避免再次發生,如今仙教內外滿是眼線,甚至允許信徒們相互檢舉告發。


    古往今來,告密一事絕不可搬上台麵,更不能作為掌權者用的手段,隻因一旦開了先河,那必然後患無窮,激發出人心最險惡的一麵,極易出現誣告、設陷、羅織罪名的情況。


    靈蓮娘子如今便是犯了忌諱,竟倡導眾人檢舉告密,並為此設定高額獎金。


    基於此,想混入大仙教自然要困難許多,別的不說,一眼就能被看出非是難民的徐道覆、紀君蘭,隻需往克錦地界踏上半步,轉頭就有人舉報至靈蓮娘子麵前。


    隻是靈蓮娘子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三位之中,還有真正出身難民的祁六。


    無論是周身氣質,還是眼神口吻,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但近幾日新加入的成員,總歸還是要監視的。


    所以這幾日,祁六始終被人盯著,一旦露出任何馬腳,必會被舉報上去。


    包括扶著瞎眼老頭來四合院的這一路,盯他的人都換班了兩三次。


    直到現下,眼見祁六三下五除二,便將火生了起來,那幹活的利索,對木柴的摳搜,附近那位眼線頓明白到,可以放棄對他的監視了。


    因為有能力刺殺靈蓮娘子的人,一定不會是難民。


    而難民,是不會背叛菩薩的。


    眼線得出結論,離開了四合院,與此同時,鐵壺裏的水也沸了,堪堪燒盡祁六選的兩根木柴。


    拎鐵壺迴到屋裏,洗幹淨兩個碗,倒上熱氣騰騰的開水,瞎眼老漢不由感歎:“如今世風日下,比不得古時仁君賢治,後生出淤泥而不染,實在可貴。”


    說罷,他興致一起,靈感迸發,竟是福至心靈,偶得一手唱詞,現場為祁六編了段數來寶:


    “那個天為被,地為床,涼水塞牙撒尿黃,逢雨躲入屋簷下,人家放狗你莫逞強,無生老母顯慈悲,才有娘娘她認姊妹,眼雖瞎,腿老邁,心情那叫真愉快,今有兄弟叫小六,勤快心善還挺是味。”


    祁六聽的哭笑不得,不過見其唱罷,還是抬手鼓起掌。


    數來寶就這樣,東一鋤頭西一鏟子,哪哪不挨著,有著獨特的雜糅風格,近代稱為混搭,再現代些,就叫鬼畜。


    祁六欣賞不來,所以當瞎眼老頭竹板一打,準備再來一段,他趕緊捧著熱水過去,讓對方歇會兒。


    瞎眼老頭喝了口水,放下竹板說道:“六兒,老夫混跡江湖許久,難免粘些習氣,今日你出手搭救,放老夫這兒,那就叫拔刀相助!江湖人最講來往,老夫雖瞎,但在壇主那兒還有半分薄麵,你若有什麽需要,盡管直說,老夫拚這張老臉不要,也定要助你達成!”


    老派江湖氣,撲麵而來。


    要是換旁人,那或許就信以為真了,但祁六畢竟做過難民,整日與滿嘴義氣的江湖人打交道,早看透了本質。


    或許有人會不了解,甚至有許多人,往往被小說帶偏,以致羨慕古時的江湖,認為那就是武俠,是浪漫,是恣意灑脫。


    實際全不是那麽迴事。


    所謂江湖,不過是一群無家可歸,苦苦求活之人,為了碎銀兩塊,不得不拿出十二般本領,這樣的人湊到一起,那就叫江湖。


    這幫人沒房沒錢,卻偏偏愛打腫臉充胖子,自成一套拱手見禮的話術,兄弟長兄弟短,三杯馬尿下肚,皇帝便是他親外甥。


    要是還有人不理解,或依舊羨慕想體驗江湖的,不妨改裝下電瓶車,燙頭染發,然後加入炸街翹頭隊,屆時想必就全明白了。


    好,扯的有點遠,咱們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祁六心知肚明,曉得對方在胡吹大氣,別的不說,若他真提出什麽需求,對方自然滿口答應,可隻要出了這個門,離了這個院,轉頭再碰麵,對方絕對會說不記得這迴事,甚至連他這個人都會推說不認識。


    於是他淡淡一笑,說道:“老丈有所不知,其實我也混過江湖,咱江湖人講究做事不求迴報,還望老丈莫陷我於不義。”


    言下之意,咱知根知底,就別整虛的了。


    瞎眼老頭頓顯尷尬,吭哧吭哧連咳帶喘,再沒說過完整話。


    他之所以要誇下海口,實際為的試探祁六目的。


    畢竟做好事的話,把人送到家門口後,便會識趣離開。


    根本不會像祁六這樣,送人迴家還劈柴燒水,燒完水也依舊不走。


    換誰也會多想啊!


    瞎眼老頭思來想去,突然明白過來,猜到對方想幹什麽了,立即冷笑道:“莫非小兄弟,是看上了某的手藝,也想憑此在教中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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