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闖趕著馬車,鄧夏單騎一匹,在旁護衛。


    祁六、嫿嫿、肖老頭外加三位美姬,坐在車廂中。


    自打來到九山郡,肖老頭不再刨土種地,每日就養養花,遛遛鳥,閑時與三美閑聊,趕上集會,便拎著煙袋趕集,倒不是想買點什麽,純粹圖個熱鬧。


    可以說,他這段時日過的很好,兩耳不聞窗外事,省去諸般勾心鬥角,乃至都有點發福,原本幹瘦的臉,如今已鼓了起來。


    對於方平要祁六去登中,迎戰應北來使的事兒,他顯得很矛盾。


    一方麵,身為應南爺們,那自然忍不下這口氣,說什麽也得拚上一拚。


    另一方麵,卻深知祁六這兩把刷子,在真人麵前拿不出手,勝算太低。


    此戰隻許勝,不許敗。


    這是方平在信中提到的,也是肖老頭認同的一句話。


    可該如何操作呢?


    對此,祁六很有想法,表示可以效仿上迴的太乙三斫陣法,用對付靈蓮妖女的辦法,來針對應北來使,反正登中城是應南地界,做菜廚子可以被收買,屆時整些巴豆進去,保證勝券在握。


    聞聽此言,肖老頭隻是冷笑,而後大罵祁六毫無長進。


    “也不用你的腦袋瓜,好好想一想,人家使團遠道過來,結果集體鬧了肚子,你覺得傳出去,會讓天下人怎麽看?”


    呃……


    祁六沉默。


    勝之不武,與輸了同樣不露臉。


    肖老頭歎道:“如今之計,你已別無選擇,與其坐等落敗,不如提前明講。”


    “啊?”祁六顯得為難,“還沒打就認輸,我還要臉不要了?”


    “不是讓你主動認輸,而是咱們到登中後,你第一時間去見方平,然後將勝算不足一成的實情告訴他。”


    “為什麽?”


    “嗬,當然是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從而重新部署,或是換人或是取消,再不濟,也好在你輸了之後,不會拿你出氣!”


    “但、但我想贏啊!”


    “廢話,誰不希望你贏?問題是,你憑什麽贏?你又不是沒跟馬奉打過,你覺得你比之馬奉如何?”


    提及這個,祁六當即氣餒:“委實不及。”


    肖老頭道:“技不如人,沒什麽好說的,也不能怪你,實是之前吹的過了火,以致讓你背下‘第一猛士’的威名。這就叫受名聲所累,叫的越響亮,承擔的就越重。咱們能做的,就是設法將這重任以及需承擔的後果,分而化之。”


    “分什麽?”這詞兒陌生,祁六聽不懂。


    肖老頭無語道:“就是官場上的均擔責任,民間的法不責眾!”


    喔。


    這樣說的話,祁六就聽懂了。


    說的再直白一些,就是設法將自己的落敗,均攤到眾人身上。


    提前告訴方平,就是要告訴世人,我明知不敵,但他偏要我上。


    由此舉一反三的話……


    祁六越想眼睛越亮,一副頓悟開竅的模樣。


    看的肖老頭不斷撇嘴,暗罵這小子的機靈勁,全用在了下作手段上。


    ……


    一路無話。


    祁六一行經四日跋涉,於清早來到登中城外。


    人來人往,車流不息的盛況,把眾人看的目瞪口呆。


    又見城中新樓林立,金碧輝煌,隻當來錯地方。


    尤其當祁六撩開簾布,望著陌生的四衢八街,腦袋中對登中的印象,可謂全部被顛覆,一點也對不上。


    再加上往來行人,皆錦羅綢緞,與之相比,他們則像是剛從山裏走出的土老包,那種一目了然的強烈反差,讓祁六覺得自己的九山郡郡守,徹底成為笑話。


    “早知道,還不如經商呐,當什麽官……”他喃喃自語。


    肖老頭聞言隻嗬嗬兩聲,並未點破。


    人教人百言無用,事教人一次入心。


    以後的路還長,祁六仍需一步一步前進,為求穩妥,肖老頭決定改變策略,不再急著灌輸求成。


    馬車穿過兩條街,一騎從左側街道衝來,高聲叫道:“可是九山郡的人來了?”


    鄧夏偏頭一看,頓勒緊韁繩,並讓冉闖停車,隻因來騎他認得,是姐夫燕開的結義兄弟之一,護軍將軍呂斯。


    “呂哥,你怎得在這兒?”


    呂斯朗笑聲,言道:“我道騎馬的好兒郎是誰,沒想竟是你小子!嘿,身板結實多了,跟在祁猛士身邊,沒少鍛煉吧。”


    是沒少鍛煉,竟走村串巷調爭端,趕集過街割羊蛋了……


    鄧夏覺得這些事都不太露臉,沒敢照實了說,隻言道:“當差而已,奉命行事,算不了什麽。”


    呂斯點點頭,隨後麵向馬車,抱拳道:“祁猛士,在下呂斯,奉方公之令前來迎接,接下來,便跟我走吧。”


    祁六立即撩開窗簾,露出個腦袋:“正有事要說與方公知道,有勞呂將軍帶路。”


    “客氣,祁猛士請!”


    “請!”


    呂斯調轉馬首。


    鄧夏、冉闖也改變方向,跟著去了。


    一行人離開大道,拐往一條街巷。


    約麽走了兩刻鍾,來在一棟足有五層樓的典當鋪前。


    這間大鋪子,門臉正對大街,整麵牆全部塗金,被太陽一照,金光燦燦。


    門前坐鎮兩尊巨大石獅,威風凜凜,氣派不凡。


    祁六下車後,與肖老頭等人眯眼打量,竟是有股被攝住心魄的感覺。


    呂斯翻身下馬,與祁六相互抱拳見禮後,出言介紹:“這家當鋪,是李將軍開的,房間很多,地方寬敞,方公輸掉福滿軒後,便搬來了此地。”


    祁六無語看他,很想提醒對方,後一句話不用說出來,否則多喪氣啊。


    一行人正準備進去。


    卻聽旁邊有人大叫:“藺中令,您別刮了,說多少次,這隻是油漆,裏麵沒摻金粉!”


    眾人尋聲看去,隻見一名夥計打扮的人,正拉扯一人肩膀。


    對方蹲在角落裏,一手拿著鏟子,一手撐起衣袍來接,聞言如同被踩尾巴的貓,立即起身,拿鏟子的手背去身後,瞪眼叫道:“扯淡!你哪隻眼看見我刮了?我堂堂一方中令,豈會做這等下做事?哼!”


    那夥計咧了咧嘴,抬手一指角落裏被刮下漆層,泛白的牆麵:“那這是誰刮的?”


    “誰也沒刮!是野狗野貓尿的!指定是建房的時候偷工減料,這才被一泡尿滋的掉漆!你可別胡亂冤枉人,否則我找李申過來評理!問問他,都找的些什麽人,還能不能做生意了?!”


    夥計聽其搬出李申,自然無可奈何,隻能抱著雙手討饒:“藺將軍,藺中令,藺爺爺!您行行好,讓那野狗野貓別尿了行不行?我這兩日被掌櫃的罰了不少月俸,您刮的不是漆,是小人的錢袋子啊!”


    “什麽漆,什麽錢袋,這都是李申搜刮的民脂民膏!老夫這是仗義疏財……”藺百壽說到一半,終意識到不對,當下把臉一板:“野狗野貓在哪撒尿,老夫如何管得?!淨瞎扯幾把淡!”


    說完,他不理夥計,背著手向前,來到大門位置。


    呂斯趕緊躬身抱拳,祁六也抱拳打個招唿。


    藺百壽五十左右,生的肚大腰圓,滿臉絡腮胡,因常年在江海飄蕩,皮膚被曬的發赤,以往縱橫擄掠時,被百姓罵作‘赤麵鬼’。


    “喲,祁猛士到了!”


    他與祁六也有過一麵之緣,那時候盧秀還在,正意氣風發,帶祁六一同進入行宮領賞。


    “見過藺中令。”


    “嗨,咱兄弟倆不用那麽客氣,走,我帶你去找方老頭。他把福滿軒輸掉之後,心情不太好,頭發一把一把的掉,腦門頂禿了一大塊,迴頭見到的時候,你可注意點,別往他腦袋頂上看,更別提諸如和尚、光頭之類的字眼,否則不定發什麽瘋!”


    祁六哭笑不得,點頭表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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