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時節。


    虎塘行宮中,孫愈頒布詔書,啟用降將衝世淩,任職衛將軍,統管近衛。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手必定出自方平,為的是在軍中扶立另一位將軍,好淡化胡泰的影響。


    原本最好的人選是馬奉,隻可惜此人頭腦不行,太過一根筋,思來想去,才把主意打到養馬的衝世淩身上。


    對此,方平也很無奈。


    能用的將領本就稀少,還要分一批去安撫邊關,乃至虎塘這邊捉襟見肘,不得不出此下策。


    按他最初設想,是希望把胡泰調迴邊關,然後由好拿捏的張聘擔任大將軍。


    但胡泰卻不願去,給的理由是,蕭王隨時南下,他怕別人應付不來,自己得坐鎮應南,好隨機應變。


    這番說辭,方平當然不信,尤其對方從金陽迴來後,天天在家設宴款待同僚,一副拉攏人心的架勢,更讓他覺得不安。


    思考再三,才決定啟用衝世淩。


    在方平看來,無論是領兵還是心機手段,作為曾經的一方梟雄,衝世淩絕對是胡泰的好對手。


    隻要他能在軍中站穩腳跟,再有自己在行宮的幫助,必能慢慢蠶食掉其勢力。


    而方平唯一要做的,就是防止衝世淩反水。


    為此,他專程將對方一應家眷找來,私下軟禁,並以此為要挾,讓衝世淩不要有其他念想。


    做完這一手,方平覺得自己對應南的把控力度大了幾分,他倒也沒沾沾自喜,而是轉過頭來琢磨,該如何處理掉礙事的李申、田狗兒與藺百壽。


    如今四方結盟,簽下合約,準備共抗蕭王南下大軍。


    但紙上的東西,項來是不作數的。


    明麵上客客氣氣,實則暗地裏皆相互使絆子。


    別的不說,就連被劃為特殊之地的登中城,也是匯聚了多方人馬,盡管都以做生意打掩護,實際背後捅刀子下毒都沒少做。


    有時候方平也覺得累。


    明明除去傀儡一般的孫愈外,自己也稱得上應南之主。


    可這千瘡百孔的各處,單憑他一人,又如何縫補?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夜深一人獨處時,方平也會想到孫壁之。


    那時候,他覺得對方有很多事做的不妥,或許說是顧慮不那麽周全。


    如今換了自己,才終於意識到,非是不願周全,實是沒法周全。


    方平以前不信命理,可麵對諸多不遂心的事兒,精神難免需要依托。


    於是他私下裏,喬裝打扮去了桂花街,找到擺攤算卦的尿腥人鄧胡子,想問問是否有應世天星之說,以及如果是天星的話,麵對這般混亂場麵,又該如何做?


    鄧胡子是誰?


    那可是常年擺攤,見多了南來北往各路好漢的存在,眼神極好,一下就看出方平身份不一般。


    他倒是能白話,說天星降世早有預兆,且就應在今世,若是天星當位,那必然快刀斬亂麻,將礙事鬧心之人統統殺絕。


    方平聽其胡扯一通,拂袖便要走。


    結果鄧胡子將他拽下,並奉上幾個草人鐵釘,說天星不是誰都能做,但煞星卻可以努力,老大人要是有討厭的人,大可貼上名字,用鐵釘紮上詛咒。


    原本嘛,方平是不信的,將信將疑收下後,迴到府上,第一個就貼上胡泰大名,然後用鐵釘狠紮。


    別說,這麽一通紮完,他心裏瞬間舒服多了。


    興奮之餘,趕緊再把田狗兒、藺百壽、李申、孫愈、阮守林等名字貼上去,整整用鐵釘紮了一晚上,第二天去行宮議事,還半點不打瞌睡,精神頭十足。


    方平覺得自己找對了辦法,因為再見到胡泰的時候,他連恨意都淡化了,一副不願與死人置氣的架勢。


    可這天,卻傳來個壞消息。


    蕭王來了。


    雖不是興兵南下,卻是派了使臣。


    一行人走小路繞過大康,經伊山抵達登中,安頓好後,才給應南各路群雄寫信,邀他們碰麵。


    如此突然的現身,且事先沒暴露出任何風聲,各地也完全沒有察覺,深入應南腹地,宛若無人之境。


    這麽一記下馬威,把方平氣夠嗆,拍桌大罵田狗兒、李申不幹人事,對過往行人排查的一點也不仔細,為此大動肝火,立即寫信怒斥。


    信件去到大康,田狗兒被罵個狗血淋頭,自然也氣,旋即下了嚴令,讓大康城內外加強防衛,勒令六鎮一十九個村著手排查外來人員。


    命令層層下達,可就到了祁六手裏。


    惱的他直罵娘,認為田狗兒是喝酒喝多燒壞了腦子,想起一出是一出!


    但罵歸罵,排查還是要去排查的,便將鄧夏留在郡署坐鎮,其餘八人,連同自己分成三組,挨個村轉悠起來。


    祁六如何忙活暫且不提,且說這寒露前後,受蕭王使臣邀請,應南各地群雄,紛紛趕往登中。


    此時的登中城,已成為應南最大的商貿中心,城內城外的路擴寬兩倍有餘,可共四輛馬車並排行走。


    街道兩旁酒肆青樓,茶館賭坊,一家挨著一家,個個裝飾的富麗堂皇。


    這其中最大的一家酒樓,名為福滿軒,東家正是花裏化。


    而此次應北來使,與應南群雄會麵的地點,就定在了這裏。


    花裏化早已命人關上大門,掛上歇業的牌子。


    偌大廳堂,當中放著尊假山,水流不斷自上流下,順渠流淌,侍女們將酒水、菜肴放在木板上,隨水飄動,任客自取。


    應北使臣共有一十二位,正使姓張,名冬嶺,在蕭王麾下官拜司空,四十多歲的年紀,身形消瘦,一雙眼睛銳利堪比鷹隼。隨行副使姓孟,單名一個貞字,出自治學世家,曾在應朝為官,為國子祭酒,主要負責為科考擬題。


    眾人入座後,張冬嶺坐在了方平左側,但孟貞卻是又往後稍了一位,讓一名女子坐在了張冬嶺身旁。


    應南諸人無不驚訝,不明白此女為何地位如此高,竟能讓孟學士禮讓。


    麵對目光,這位一身黑裙,額頭戴著顆圓翡翠,相貌不過十七八歲的姑娘,卻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抬手一指孟貞:“我的啟蒙恩師,是他師公,所以依循長幼規矩,我理應坐這兒。”


    少女明眸皓齒,聲若黃鶯,更難的是,一舉一動颯爽幹脆,絲毫不扭捏,讓人好生刮目。


    麵對方平詢問的眼神,她盤膝坐下後,兩手各放在膝上,腦袋一甩,高高紮起的馬尾辮,便掃向一側,露出雪白脖頸:“我姓宋,叫宋癸,這次是我自己要跟著來的,桓律哥哥本不同意,但他打不過我,所以隻能由著我。我一介女流,參與這次宴會,方公您不會介意吧?”


    方平捋須道:“不介意不介意,姑娘英氣淩人,實屬罕見。”


    臉上風平浪靜,實則心中已翻江倒海。


    畢竟從其對蕭王的稱唿來看,顯然關係非同一般。


    再加上她說話時,不管是張冬嶺還是孟貞,皆不敢插嘴,說不定這次使團的主事者,是此女才對!


    宋癸手一抄,從麵前流淌的水渠中,捏起一杯酒,雙手捧著向前一遞,言道:“承蒙方公看得起,小女敬您一杯。”


    方平笑著舉杯,與之遙遙相對,仰頭抿下。


    坐方平右手邊的是衝世淩、馬奉,再往右依次是李申、田狗兒、藺百壽,餘下則是各自得力部下與幕僚,約麽二十人。


    見這女子落落大方,舉止豪爽,且坐姿與男子沒絲毫不同,半點不懼世俗眼光,田狗兒以前可從沒見過,當下瞪起三角眼叫道:“喂,你跟咱方大人喝酒,有什麽意思?他年紀那麽大,酒量可不太行!敢不敢與我喝幾杯?!”


    宋癸瞥他眼,手指輕彈,掌中酒杯便激射而出,擦著田狗兒耳根飛過,一直去了後方假山,撞在上麵怦然爆碎。


    “我知道你,紀君蘭那個妖豔賤貨,在桓律哥哥麵前,提過你這條狗兒的名字。想喝酒的話,我隨時奉陪,不過今日不行……因我還沒領教過應南絕藝。”


    方平懷疑自己會錯意,求證問:“宋姑娘說的絕藝,可是指撫琴刺繡,茶道花藝?”


    宋癸抿抿嘴,沒說話。


    張冬嶺向前欠欠身子,麵對眾人疑惑目光,淡淡解釋:“宋姑娘說的絕藝,指的是武學。不瞞各位,宋姑娘在應北,可以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故才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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