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分。


    徐道覆施展土行法,帶著祁六一路趕至虎塘。


    田狗兒給了八天期限,若答應他開出的條件,便立即退軍大康,若不答應,或期限已至,那就戰場上見真章。


    祁六覺得自己的大計,到此算是成功一半,剩下的就是勸說孫壁之。


    對此,他信心滿滿,覺得成功率很大。


    但徐道覆有點憂心忡忡,對這次勸和抗蕭的行動,產生了一次懷疑。


    乃至來到虎塘,站在行宮門口之際,他禁不住問:“六,若為天下蒼生計,迎蕭好過相抗。”


    對此,祁六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以徐道覆身份,或許考慮事情時,想的更為長遠,也更加廣大。


    但祁六一心隻顧眼前事。


    在他看來,蕭王何時南下,或是能否抵禦,均是尚未發生的以後事。


    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能讓應南陷入紀君蘭的安排中。


    以後發生的大戰,會不會更加兇險,在這個節骨眼,根本無從關心,在他看來,隻有阻止眼下這場大戰,才能再去考慮將來。


    侍衛進去通稟,稍時,燕開應命前來迎接。


    相互寒暄幾句,便帶著二人直奔正殿。


    孫壁之對徐道覆、祁六的突然造訪極為重視,殿中文臣武將皆在,一眾沒有官職的幕僚,也被請來參議,規模很大。


    祁六沒有任何隱瞞,將紀君蘭、蕭王之事和盤托出,並將田狗兒的退兵條件敘述一遍。


    應北澤西蕭氏的大名,或許百姓們不知道,但這些耳目眾多的官員,卻無一不清楚。


    至於這裏麵,是否存在,早已與之暗通款曲者,也未必可知。


    一番話說完,眾人陷入沉默。


    資曆最老的幕僚方平,正要出列進言,卻聽孫壁之大笑三聲,撫掌道:“子陸真乃某的福將,如此天賜良機,豈能錯過?”


    眾人無不愣住,完全沒反應過來,不知主公此話何意。


    納悶時,就聽孫壁之安排道:“燕開,你速速前往金陽,告訴胡泰五天內剿滅藺百壽,然後迅速馳援登中!如此一來,田狗兒便是甕中鱉、囊中物!”


    這下眾人明白了,敢情是他想借用田狗兒的八日期限,來個緩兵之計!


    別人沒什麽反應,祁六差點沒被氣死。


    心說都什麽時候了,怎得明知是紀君蘭挖的坑,他還要往裏麵跳?!


    嘴巴一張,正要規勸,卻見田永亨邁前一步,言道:“主公,澤西蕭氏有意吞並天下,來勢洶洶,不可不防。紀君蘭假借真龍之名,興禍亂之事,絕非空穴來風,主公當慎之。”


    孫壁之不悅看他:“永亨是覺得,某明知被人操縱,卻還要如此,是愚蠢了些吧。”


    “微臣不敢。”


    “嗬,你隻是不敢說,絕非不敢想。某也不怕告訴你們,紀君蘭是挖了個坑,但這何嚐不是某的機會?待某擒下田狗兒,拿下李申,使應南落入掌中,便是蕭桓律大軍來了,又何懼之有?”


    田永亨被訓斥一通,隻能無奈退迴。


    祁六見孫壁之態度強硬,自然犯不上在此時觸黴頭,心想著我們這幫人說的話你不聽,那你兒子要是也這麽說,你總該聽得進去吧。


    他把主意打到孫愈身上,想再一次,以聖人的使命為理由,慫恿其打消孫壁之的念頭。


    誰知從殿中離開後,沒等祁六說出這個想法,徐道覆卻率先表態道:“孫壁之格局太小,如此下去,必然對田狗兒不利。此事因你我而起,也得由你我解決,否則背信棄義之名,就要壓在我倆頭上。”


    “你打算怎麽做?”祁六問。


    徐道覆歎了口氣:“勸和停戰,本就是你我一廂情願,如今既有一方不同意,我們又何必自討沒趣?不如現在就迴大風鎮,把孫壁之的計策告訴田狗兒,讓他們原本咋樣,現在就咋樣!”


    祁六心說那也太不負責任了!


    本就是為停戰而奔波,這下不僅沒停了,還火上澆油了不是?


    田狗兒要知道孫壁之有這番念頭,不定要惱成什麽樣,估計打起來更慘烈,豈不正遂了紀君蘭的意?!


    他覺得這樣不妥。


    但說實話,至於孫愈能否勸得動孫壁之,也委實心裏沒底,為此焦頭爛額,急的直撓腦袋。


    就在這時,燕開過來了。


    “祁中郎、徐道長,不知我那小舅子,這一路上出沒出什麽差錯?”


    “燕將軍放心,鄧夏很能吃苦,也從不抱怨,什麽差錯也沒有。”祁六迴了一句。


    燕開笑著點頭,緊接著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鄧夏能有此番嶄露頭角的機會,全賴祁中郎,燕某不勝感激,願在今夜家中設宴,還望二位務必賞光。”


    祁六心說你沒看我都愁的撓頭了麽?


    誰還有心情吃飯啊!


    再說,昨晚的酒,到現在還沒醒呐,根本喝不下了!


    隻可惜不等祁六迴絕,燕開便迅速抱拳走遠,弄得他不答應也得答應,胸中更加憋悶。


    迴到住處的時候,發現門前栽的豇豆,不知被何人收了去,田間腳印頗多,豆藤多被扯掉,連帶木架也損毀不少。


    見到這幕的祁六就更生氣了,嚷嚷著要報官,讓縣衙派捕快抓賊。


    徐道覆卻是看的開,言道:“許是被附近街鄰拿去,用之果腹,倒也適得其所,如今你已頗有身家,何必再貪圖小利?”


    祁六表示你不懂,這不是值不值錢的問題,而是辛勤付出勞動,卻被他人強占,心理上無法接受。


    徐道覆便道:“那你想沒想過,當初這塊地,又是因何而來?那些被拆掉房屋,拖家帶口慘遭驅趕離城者,滿腹委屈,又說與誰知?”


    祁六便不說話了。


    末了猶豫問:“那……我這些豇豆,就當做是對他們的補償了?”


    “怕是不夠。”


    “那我再種一茬呢?”


    “也不夠。”


    “幾茬才夠?”


    “一件惡事,非幾件好事能彌補,遇事三思,方可無悔。”


    祁六頹然道:“豈不是說,我永遠無法補償了。”


    “六,要不你來做聖人吧,我輔佐你。”


    祁六嗬嗬兩聲,一把將對方推開。


    ……


    黃昏之際。


    祁六、徐道覆應邀來到燕開家。


    脫下鎧甲,換上便服的燕開,親自在門口迎接。


    寒暄兩句,便引著二人入院。


    讓祁六沒想到的是,去的並非廳堂,而是書房。


    進來後,燕開幹笑兩聲,言道:“二位見諒,今晚此處並不設宴。”


    徐道覆、祁六俱是一呆,詫異看他。


    燕開道:“此次,是有人讓我邀二位前來商議,共謀一件大事。”


    “誰?商議什麽?”祁六問。


    燕開悄然推開書櫃,露出一條向下而去的密道。


    “攢局者是方老,二位若有興趣,便入內一聽,若心有顧慮,某絕不強攔。”


    “莫非為的是,與田狗兒議和?”徐道覆認為有這個可能。


    燕開笑而不答,沒否認也沒承認。


    這在官場上極為常見,就是默許了。


    徐道覆與祁六對視眼,沒想到關心這件事的不止他們。


    困擾在心中的難題,莫非將迎來柳暗花明之刻?


    但隻要孫壁之不鬆口,又能有什麽好主意來改變呢?


    二人想象不到,但對此心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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