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六白天補了一覺。


    睡到晌午左右,就聽外麵吵起來了。


    走出營帳,隻見兩撥人劍拔弩張,雙方互相問候家中親人,唾沫橫飛。


    徐道覆正抱著肩膀,在一旁看熱鬧。


    祁六有注意到,這兩撥人的領頭人物,一個是蔡鳳林,另一個則是鎮軍將軍董千誠。


    二人瞪著雙牛眼對視,雖礙於軍紀沒有動手,但彼此胸膛卻是撞到了一塊,暗自較著勁。


    “啥情況?”


    祁六去了徐道覆身邊。


    “噓。”


    對方示意噤聲,用眼神示意他自己看。


    隻聽那邊,蔡鳳林高聲罵道:“我與眾兄弟出生入死,夜晚襲敵大營,你們躲在後方安全處,做縮頭烏龜也就罷了,怎得還落井下石,這般羞辱我們?!說,你還是不是個爺們?!”


    “是不是爺們?!”


    蔡鳳林身後的兵士齊聲響應。


    祁六覺得他們都很眼熟,細細迴想猛地意識到,這幫人正是昨晚與他一起襲營的死士。


    董千誠皺眉道:“蔡將軍!若有不滿,自可去張將軍帳中提出,但你不該帶頭擾亂軍紀,攪得營內不得安生!”


    “怎麽,你怕了?做的勾當,不敢讓大家夥知道是不是?!敢做不敢認,你是不是帶把的?!”


    “蔡鳳林!注意你的言辭!軍營重地,輪不到你撒野!再不散去,你們有一個算一個,我統統將你們綁了!”


    “口氣不小!來,你綁!你爺爺就站在這兒讓你綁!”


    “……”


    爭吵聲,引得周圍兵士紛紛湧來,好奇打量著雙方,圍的滿滿堂堂。


    董千誠雖然嘴上說要綁,但心裏還有顧忌,不敢真的下令拿人。


    見來了這麽多看熱鬧的,頓來了脾氣,將火發往這幫不嫌事大的士卒身上。


    “你們看什麽?!沒事可做了嗎?!誰再圍觀,先領二十軍棍!”


    士兵們聞言迅速逃離,再不敢圍觀。


    稍時,張聘的親衛頭領許牧,帶著幾十人趕來。


    他來到蔡、董二人身旁,也不知低聲說了些什麽,隨後拍拍他們肩膀,便一手拉著一個,將二人帶離。


    領頭的一走,餘下對峙雙方自然也就散了。


    祁六隻看了個結尾,不明白開頭,為此一頭霧水。


    這時,徐道覆才笑道:“這世上最有趣的,莫過人與人爭。”


    說完,他看向祁六:“你知道嗎,這事兒可以算成是你引起的。”


    “我?”祁六莫名其妙,心說我之前在補覺,與他們的爭執有毛的關係?


    “在你過來前,蔡鳳林領著那幫人,把菜桶掀了。”徐道覆指著一個方向。


    祁六扭頭看去,果真見到被掀翻的湯菜,灑了一地。


    “他的理由是,軍中夥食區別對待,給昨晚夜襲的壯士們,吃冷羹剩菜。”


    “事實呢?”祁六問。


    徐道覆輕道:“事實是火頭送菜送晚了,拎來的時候,湯菜已冷。”


    “加把火熱熱不就好了,蔡將軍至於這麽大動幹戈麽。”祁六想不通。


    “他當然至於。”徐道覆眼神玩味:“因為你這把刀不頂用,所以就得輪到他出麵。”


    聽到這個比喻,祁六一下想到什麽,驚道:“你是說,這是崔弘灝指使的?”


    徐道覆微微點頭:“一計不成再來一計,看來這位崔中令啊,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嗬。”祁六咧咧嘴:“這攪屎棍,夠張聘喝一壺的。”


    徐道覆認同道:“就看張聘是不是聰明人了,若還想霸著兵權,那就會一再麵臨如此情況。”


    爭執是假,奪權才是真。


    由冷羹引發的喧嘩背後,實際是權力分配不均的表象。


    至於張聘這隻攜主公之命的強龍,能否壓住崔弘灝這條地頭蛇,祁六並不感興趣,也懶得追尋結果,反對營西的瓜田地極為熱衷,趁著天亮,想去田中考察一下,隻因他從沒種過西瓜。


    當下便興衝衝拉著徐道覆,一溜煙竄出營地。


    整個白天,田狗兒的大軍均沒有異動。


    兩方相安無事。


    不過到了夜間,祁六又被叫去,加入到夜襲隊伍中來。


    與昨晚不同的是,今夜前來壯行敬酒的,不再是張聘,而是崔弘灝。


    經白天蔡鳳林這麽一鬧,後知後覺的張聘,總算是迴過味兒來,曉得不能再把這位中令大人高高掛著,便讓他兼任了一個實職,就是滋擾夜襲作戰的指揮使。


    縱觀整個應國,也沒有指揮使這個官名稱唿。


    不過此名倒是貼切,足可見張聘誠意,崔弘灝對此表示滿意,二人總算握手言和。


    祁六、徐道覆再次打上赤膊,端起酒碗。


    今晚仍有賞銀,隻不過不再是五十兩,而是按最早定下的二十兩。


    壯士們的親朋家眷又被請來。


    與昨晚一樣,媳婦們哭哭啼啼,含著淚收下銀子。


    隻是與昨晚相比,這次明顯沒那麽情真意切。


    祁六、徐道覆也照舊由自己收下銀子。


    發完賞銀,親朋家眷被請離,新任指揮使崔弘灝端起酒碗,開始講兩句:


    “兄弟們! 昨晚夜襲十分有效!據探子匯報,咱們至少燒了田狗兒的十座營帳!為此,他們怕了,不敢輕舉妄動!這是張將軍與我崔某的戰略成功!也是各位壯士,舍命換來的生機!今晚,咱們再接再厲,爭取燒了他們糧草!讓他們從哪裏來,迴哪裏去!”


    “好!”


    祁六、徐道覆也隨著眾人喝彩。


    然後是喝酒摔碗環節。


    八百壯士飲完碗中酒,用力將其摔碎。


    “子陸。”崔弘灝看向祁六,眼神中充滿希望:“一切都看你了!”


    祁六大力點頭,一副慷慨就義的豪壯模樣,隨後抬手一揮,領著眾人出發。


    路線與昨日相同,還是西瓜地後麵的河道,都不需探子引路。


    進入河床後,祁六正準備下達隱蔽聲響的命令,誰知跟在身後的蔡鳳林,卻突然問了句:“祁中郎,咱們要是再碰上他們,該咋整?”


    呃……


    祁六沉默。


    蔡鳳林口中的‘他們’,指的肯定是田狗兒的夜襲隊。


    他覺得不會那麽背,但這確實值得考慮。


    從祁六的立場來說,他肯定不願與之拚殺,畢竟今夜隻有二十兩銀子,比昨天還不如,實在犯不上。


    可身為中郎將,又是這支隊伍的領頭羊,若此時就認慫,麵上實在過不去。


    考慮到這點,再聯想所見到的諸多勾心鬥角,祁六福至心靈,無師自通學會了官場慣用之法——踢皮球。


    “蔡將軍覺得呢?”他開口反問。


    蔡鳳林懵了,徐道覆也很意外。


    二人詫異看向祁六,覺得對方像被崔弘灝附了體,他不是一個人!


    “我、我意見是……大家都挺忙的,上岸還得找糧草位置……”蔡鳳林吞吞吐吐。


    在其身後的幾名壯士,紛紛點頭認同,然後向祁六投以期盼眼神。


    見到這幕,祁六懸著的心就放下了,嘴角一咧:“那就昨日咋辦,今日就咋辦?”


    壯士們立即大喜,曰:“善。”


    一群人喜氣洋洋涉水前進。


    沒多久,就來到了河道岔口。


    田狗兒的八百死士,正在此地等候。


    “祁賢弟!”


    “哎呀,龐兄!”


    “幸會幸會!”


    “辛苦辛苦!”


    “敢問貴營糧草何在?不瞞賢弟,昨晚為兄的行動,田將軍十分滿意,但今晚卻下了死令,讓我們務必找到糧草位置。”


    “實不相瞞,我等與龐兄一樣,也要尋糧草位置。”


    “那你我互換?”


    “不勝感激!”


    隨後龐光烈便與祁六交頭接耳,將各自糧草位置說了。


    後麵的蔡鳳林眉頭一皺,趕緊上前兩步,提醒道:“二位,知道位置也沒用,糧草被重兵把守,咱們又沒帶家夥,如何近的了前?”


    龐光烈眼前一亮:“對,這位兄台說得很對!都是養家糊口,犯不著把命搭上,敢問貴營何處防禦最為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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