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閣門口,望著漸漸遠去的車隊,宋開揚與花裏化久久無法平靜。


    花裏化最是沉不住氣,禁不住開口抱怨:“沒想到姓祁的,年齡不大,心卻精明,這都不上當。”


    “是我們想的簡單了。”宋開揚沉吟道:“這小子能迅速崛起,絕非出於運氣,不過幸好被派了出去,能否活著迴來,還是兩說。”


    “用不用跟方老說一聲?”花裏化問。


    宋開揚搖頭:“這次,本就是你我臨時起意,未曾知會方老,既然失敗,就更不需多說了。”


    花裏化卻顯得很不樂意,抬手指了指上麵:“那就任由這小子在蘭沐鎮充大爺?騎咱脖頸拉屎?”


    提到這位崔弘宇,宋開揚也很頭痛,思索再三後說道:“迴頭上去,你試著探探口風,若他配合,大不了分幾成利,若不配合,我隻好修書一封,親自送往虎塘,讓方老再想辦法。”


    ……


    鄧夏在街口的熟食鋪買了兩隻燒鵝,分別送入兩輛馬車。


    祁六掰下隻鵝腿,伴著醬汁狼吞虎咽。


    吃完的骨頭,他沒舍得扔,而是收集起來,準備迴頭丟給二犬。


    這倒並非是喜歡上了玩狗,純純是祁六發現,隻要討好兩頭惡犬,嫿嫿就會開心。


    徐道覆吃了幾口燒鵝,便盤膝打坐,倚著廂壁閉目養神。


    肖老頭卻不能久坐,因駝背的關係,坐時間長了會受不了,不得不側身躺下。


    所以祁六就沒了位置,隻能坐在車板上。


    吃完燒鵝,車隊也離開了蘭沐鎮。


    夏日的午後,總會使人犯困。


    側躺的肖老頭已經睡著,徐道覆依舊神遊天外,不曉得在參悟何種道法。


    無聊的祁六打個哈欠,想了想,也盤膝坐定,默默配合吐納法,引導丹腹之氣。


    與徐道覆所教,培育浩然氣不同,祁六丹腹之中的罡炁,沒那麽至剛決意,反有幾分肆意跳脫。


    嫿嫿那位神秘莫測的父親,臨走前,確實給祁六送下一份大禮,是套名為‘陰陽道化’的道家法門。


    配合此法門的,還有三式指法。


    第一式喚作一指風雲落,可破天地諸氣,開雲撥霧,威力如何,當日在屋頂上,祁六親眼見過。


    第二式喚作二指雷霆破,可聚陰陽二氣,攜雷閃之聲,分混沌清濁。


    至於第三式,嫿嫿的父親卻沒有交代有什麽厲害之處,隻留下個名字,叫三指墜金烏。


    當初祁六聽的悠然神往,趕緊追問對方,這算不算仙品武學。


    可讓他失望的是,那老人沉默半晌,隻說了句,是不是仙品不清楚,但可以保證,學會後自保有餘,且延年增壽。


    一股暖流自丹腹提升,經過多處脈穴,流往全身。


    老人曾說過,修行絕非是自討苦吃,所以若遇到竅穴封閉的情況,祁六沒有盲目衝關,而是選擇繞行。


    那股由徐道覆引入的罡炁,便一路暢通無阻,流經諸穴,再返迴丹腹,周而複始,生生不息。


    祁六盤腿閉目,精神亦沉醉其中,對外界再無感應。


    直到馬車突然停下,睜開眼睛,才注意到天已經黑了。


    車隊前麵,火把排成長龍,將登中城還在翻修中的城門,映的巍峨高聳。


    “末將蔡鳳林,拜見祁中郎!”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入車廂。


    祁六便起身出來。


    城門內外都是兵卒,個個手持火把,陣勢極大。


    馬車前麵,與鄧夏對麵而立的人,衝祁六抱拳道:“崔城主命末將在此等候祁大人!諸位舟車勞頓,一路辛苦,城中已備好住處,還請隨末將前往!”


    祁六點頭同意。


    但這位蔡鳳林蔡將軍,卻並未轉身帶路,反而再次開口:“祁大人,崔城主此時就在城樓,想邀您上去一同觀星。”


    觀星?


    我又不是擅長推演的相師,沒事看星星幹嘛,還不如趕緊吃飯睡覺。


    祁六提不起興趣,張嘴就要迴絕。


    誰知身後的徐道覆,卻是抬起一腳,踹上他屁股。


    祁六一個趔趄,從馬車掉下,差點摔倒。


    那位蔡鳳林慌忙上前攙扶:“大人,您沒事吧?”


    祁六打個哈哈:“沒事沒事,許久未見到崔城主,一時心急了些。”


    蔡鳳林笑道:“崔城主也時常提起祁大人呐,說您是繼翟摎之後的應南第一猛士,時常鞭策我等下屬,要向大人看齊!”


    兩人寒暄幾句,一起登上城樓,讓車隊留在原地等候。


    順著又陡又窄的石階上去,一直登到城樓頂。


    月色星光下,登中令崔弘灝盤膝坐在張草席上,麵前放著壇香爐。


    蔡鳳林衝祁六抱抱拳,旋即躬身後退,轉身返迴。


    “子陸賢弟,過來坐。”


    崔弘灝微揚嘴角,拍了拍草席。


    祁六雖不知是什麽情況,但秉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邊搜腸刮肚,迴憶與星象有關的話題,邊漫步走了過去。


    待祁六在身邊坐下,崔弘灝卻沒提觀星的事兒,反歎了口氣,言道:“讓子陸看笑話了。”


    祁六莫名其妙,心說什麽笑話,我何時看到的?


    “古人雲,功名利祿皆塵土。”


    “這也是我輩讀書人,一直憧憬的理想境界。”


    “但它太超然,哪怕飽讀聖賢之書,也改變不了肉體凡胎的桎梏。”


    “一人興,則家族興,家族衰,則再難抬頭。”


    “如今大勢難辨,風雲莫測,我輩凡俗,僅能抓住眼前事。”


    “子陸賢弟,可理解愚兄的為難?”


    祁六很想撓頭,然後詢問對方,究竟說的是什麽意思。


    但在這種氛圍烘托下,他隻得強撐著,把逼格拉滿,為此學著那些高人苦大仇深的模樣,重重點了點頭。


    崔弘灝顯得很欣慰,伸手抓住祁六胳膊,眼神滿是讚許:“就知道子陸絕非池中物,此次伊山之行,必會馬到成功,若賢弟不棄,待迴來時路過登中,定要知會愚兄一聲。愚兄定將那無知兄弟叫來,當麵向賢弟賠個不是。”


    他說的是那位崔弘宇?


    何止無知啊,簡直就是目中無人!


    祁六本想當麵告狀,好讓對方迴去嚴加管教,但又覺得這麽一來,有失好容易拉高的逼格,遂效仿徐道覆的模樣,雲淡風輕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崔弘灝感激道:“得虧是遇到子陸,否則不定要捅出多大禍事!哎,蒙主公厚愛,愚兄得以暫任一城之主,本想做出番成績,不想思慮有欠周全,招惹到了小人。以後行事,定得引此為戒,慎之又慎!”


    一腔肺腑之言,發自真心。


    隻奈何麵前坐的是祁六,算是徹底付諸東流了。


    傾瀉完的崔弘灝,很快收拾好情緒,畢竟兩年之期過短,還有許多事等著他來做,不能在一件事上耽擱太久。


    因此與祁六寒暄幾句後,便說道:“賢弟趕了一天路,想來是累壞了,愚兄不便多擾,快快休息去吧。”


    祁六點頭起身,抱拳告辭。


    從城牆下來,迴到馬車,蔡鳳林高唿聲諸位隨我走,便翻身上馬,在前引路。


    車隊順利入城。


    護衛們被安排去了驛站。


    而為祁六備好的住處,不是別地,正是曾住過的閑雅小院。


    當時他在院中開墾菜園,種了不少黃瓜,如今卻又變樣,不僅建了亭子,還搭設遮陽木廊,種下花草。


    而更讓祁六意外的是,幾人穿過院子,尚未進入閣樓分配房間,便有一行人推著輛板車求見。


    板車上放著熱氣騰騰的蒸籠,掀開一看,正是白天沒能吃到的蒸魚。


    見此,祁六連聲驚歎,感慨世間頗多巧合。


    嫿嫿也很興奮,伸手欲抓籠中魚,不想被熱氣燙到,迅速收手,在嘴邊吹個不停。


    唯獨徐道覆、肖老頭似早有所料,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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