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用了三日光景,抵達登中境內。


    來到蘭沐鎮的時候,祁六忍不住跳下車,看一下小半年前與大仙教交戰時的場地。


    時隔不久,已然物是人非。


    鎮上早熱鬧起來,翻新的房屋刷著嶄新牆漆,完全看不出曾經曆過戰火。


    新任鎮令名叫宋開揚,見這位名頭甚大的中郎將下了車,慌的也趕緊從馬上下來,陪同步行。


    發現祁六停下腳步,目光盯著那處,新立的白石牌樓愣愣出神,宋開揚立即為之介紹:“這是鎮民們自發捐贈所建,為的是紀念孫將軍擊敗大仙教,還蘭沐鎮一個太平。”


    祁六喔了聲,見牌樓上隻有三個字,便問道:“莫非它叫太平樓?”


    “呃……”宋開揚抿了抿嘴,低聲提醒:“祁大人,上麵寫的是鎮仙坊。”


    祁六:“……”


    好吧,三個字連一個也沒有蒙對。


    心中不免掃興。


    實際他很想告訴對方,當時擊敗大仙教的是盧秀,而且自己也在場。


    但考慮再三,祁六還是放棄了。


    覺得若是鎮民們知道實情,會將牌樓拆掉。


    有一騎打馬靠近,到了附近翻身下馬。


    此人生的眉清目秀,長相頗為英俊,足可與徐道覆媲美,再配著滿身黑甲,更是襯的英武不凡,乃至鎮上百姓們無不側目,為這年輕小將暗暗喝彩。


    “祁中郎,咱們是在鎮上用膳,還是再往前趕一趕路?”


    黑甲小將姓鄧,單名一個夏字,姐姐鄧春非是旁人,正是燕開的結發妻子。


    他原先在行宮當值,是四處巡邏的兵丁之一。


    趕上要護送祁六的差事,燕開立馬將這位小舅子提拔起來,成為百人隊伍的督軍官。


    祁六並不知道,為啥燕開對自己的小舅子,有這麽大的偏見,竟讓其跟著自己去送死。


    不過相處三天來,發現此人倒是很好說話,沒有世家公子哥的怪脾氣,包括對他這位掛著虛職的中郎將,也禮敬有加。


    仰頭看看天,距晌午還有段時間,可要是繼續趕路,等到飯點的時候,可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了。


    於是祁六偏頭看向宋開揚:“鎮上有什麽好吃的嗎?”


    宋開揚立馬推薦:“祁大人,過了前麵那條街有家酒樓,做的蒸魚堪稱一絕,崔大人隻要來鎮上,必會品嚐。”


    蒸魚?


    祁六許久沒吃過魚肉,還真有點饞,遂點頭道:“行,就那兒了。”


    “大人請上車,小人先趕過去定個雅間,順便讓他們把魚蒸上。”


    說著話,宋開揚翻身上馬。


    祁六笑道:“有勞鎮令了。”


    “大人不用客氣,能為您效勞,是某的福分。”


    宋開揚抱抱拳,打馬迅速遠去。


    等祁六迴到馬車,車隊才緩緩前進。


    一聽是要去吃蒸魚,肖老頭立馬來了興致,開始講解做魚的各種講究。


    若是換在火頭的時候,祁六肯定會用心牢記,但現在卻是提不起興趣,隻當閑時消遣,聽之解悶。


    反倒是徐道覆興致勃勃,並表示自己下山尋聖的幾年,吃過不少魚,其中記憶最深刻的,莫過於應北的一道名為一味鮮的做法。


    說那魚在寒冬臘月時味道最美,肉質極嫩,做法也非常講究,吃到嘴裏的時候,魚肉還在動,筋道極了。


    肖老頭聞言驚訝,不斷追問是怎麽烹飪的,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


    但徐道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稱自己沒進廚房,所以不知道。


    而在祁六看來,這明顯是徐道覆在胡吹大氣,他又不是沒去河中抓過魚,一旦到臘月時分,河麵冰封,再大的魚也沒了活性,味道絕對比不得夏季。


    誰知當他把自己的經驗之談說出來,卻引得徐道覆為之捧腹:“六,應南沒有冷水魚,你沒見過,所以才會這麽認為。放心好了,我絕對沒有說謊,應北的魚腥味淡,即便沒有調料,也可入口,鮮美的很。”


    三人談笑間,車隊已駛過一條街道,並在名為百味閣的酒樓前停下。


    宋開揚正在門口等候,見隊伍來了,忙過來迎接。


    “祁大人,諸位,我已在三樓定了臨窗雅間,請隨我來。”


    在這種場合下,身份卑微的三美,自是不好隨之同去,隻能留在車廂內,吃些幹糧湊合一下。


    至於嫿嫿,祁六對外宣稱是自己妹妹,倒是可以陪同落座。


    於是祁六、徐道覆、肖老頭、嫿嫿、鄧夏五人,便跟著宋開揚上了樓。


    一百多名護衛,則由宋開揚下屬招待,前往附近的包子鋪。


    等來到三樓雅間,分賓主落座,沒等上菜,這家百味閣的老板,竟是主動前來拜見。


    看得出,他與宋開揚關係極好,進門便笑罵對方,有貴客遠來,卻不提前告知,害得準備不足,有失體麵雲雲。


    宋開揚便說道:“你這位大老板,天天忙得很,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如何找得到你?再說,中郎大人有要事在身,哪有空與你結識?”


    “中郎大人?哎呀,莫非您便是誅殺妖女的祁英雄?”酒樓老板一臉震驚,隻是由於用力過猛,倒顯得非常刻意。


    二人的一唱一和,幾人自然看得明白,祁六也懶得揭穿,笑著抱拳道:“原來是此家掌櫃,失敬失敬。”


    那老板趕緊擺手:“大人說的哪裏話,折煞小人了。若大人不棄,今日由我做東如何?”


    宋開揚抬手指他,對祁六道:“祁大人有所不知,這家夥姓化,因時常穿的花裏胡哨,便被人叫花裏化,算是鎮上首富,但絕非有什麽經商頭腦,純粹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生生從牙縫裏摳出來的。今日能撞見他主動出血,實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大人千萬別客氣。”


    有人請客當然好,祁六含笑點頭。


    花裏化見他同意,顯得很興奮,急忙吩咐店中夥計,去取他封存多年的佳釀。


    隨後更是自來熟的,直接搬了條凳子,坐在酒桌下首,與祁六對坐侃侃而談,說些蘭沐鎮的趣事。


    實際蘭沐鎮也沒什麽太值當講的,除了些許無法考證的傳說,就隻剩下小半年前那場惡戰。


    就在花裏化口若懸河,講述大仙教壇主臂力如何驚人,以及孫將軍麾下兵將,如何從天而降之際,門外卻傳來聲憤怒唿喊:


    “花裏化!你給老子滾出來!”


    隨後從樓下傳來碟碗被摔碎,桌椅被打砸的響動。


    宋開揚的臉立馬拉下,極為不悅。


    花裏化趕緊起身,擦著額頭請罪:“郎中大人見諒,我、我下去看看。”


    祁六擺擺手,示意不要緊。


    花裏化急匆匆出門。


    雅間安靜下來,人人都不說話。


    隻有蹲在椅上的嫿嫿,一手一根筷子,興致勃勃瞅著桌子,等候上菜。


    稍時。


    花裏化迴來了,卻沒進來,隻在門口麵帶歉意的說道:“宋大人,您方便出來一下嗎?”


    宋開揚眉頭大皺,沒想到有人來這裏鬧事,還需要自己出麵。


    不過花裏化在蘭沐鎮也小有勢力,很少能遇見連他也擺不平的,因此隻好對祁六道:“大人稍坐,我去去就迴。”


    說罷,起身出去,與火急火燎的花裏化走了。


    祁六不由撓頭,詫異看向肖老頭:“大爺,咋了這是?”


    “你管他咋,咱們隻是路過,吃飯完走人便可。”


    肖老頭不願節外生枝。


    徐道覆點頭同意:“六,你可別真把自己當成了大官,在這裏,鎮令才是土皇帝。他安排這頓飯,僅是出於客套,絕非是怕了你。”


    用不著你提醒!


    我自己有數!


    祁六用手沾了沾茶水,默默畫個豬頭,並指向對方。


    嘩啦!


    樓下有人在摔花瓶。


    然後便聽有人叫道:“虎塘來的貴客?唬誰呐?!你當我是嚇大的?!我倒要看看是誰那麽大排麵,敢占四爺的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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