豇豆苗長勢喜人,長葉一出,就需要搭架引蔓。


    肖老頭用了三天時間,將架子搭好,本想讓祁六去拉些糞料,誰知這小子一看天空多雲,便一溜煙跑上大街,將正為婦人看手相的徐道覆拉了迴來。


    見其鬼迷心竅,一心要成為劍客,肖老頭隻能嘟嘟囔囔,自己拉起平車,前往臨巷的養豬戶。


    “徐兄,今天可以!”


    祁六拍拍腰間的劍,指了指天空。


    “嗯。”徐道覆輕輕點頭。


    “那還等什麽,來,你動作慢點,好讓我跟上!”


    說著話,祁六將劍抽了出來。


    誰知徐道覆一臉奇怪:“你抽劍作甚?”


    “當然是隨你演練了!”


    “誰說要演練?”


    祁六懵了:“你不打算教我劍法?”


    “六,你可曉得世間武學,分為幾等?”


    祁六搖頭。


    徐道覆無語歎道:“可分三等,為凡品、聖品、仙品。”


    “凡品武學,記錄於紙張,憑簡陋圖形,依葫蘆畫瓢,自可學得十之八九。”


    “聖品武學,為一脈相承,要有師父來帶,倘若關係不近,必然藏私,也就是故意留一手不教。”


    “至於仙品武學,與以上二者皆不同,既無法繪影,也不能傳式,隻能靠自己領悟。”


    說完,他微微咧嘴:“很不巧,我的劍法,便歸於仙品。”


    祁六都聽傻了,看看自己的佩劍,再瞅瞅對方,惱道:“那你之前還說要教我?!”


    “我是要教你啊。”


    “自相矛盾了不是?你剛說完要靠自己領悟的!”


    “我可以教你如何領悟不是嗎?”


    祁六想了想,心說行吧,畢竟是仙品武學,名頭太大,肯定不同凡響,若誰都能學會,那也太掉價了。


    他自認悟性不錯,遂問道:“那咱們啥時候開始?去你屋,還是去我屋?”


    “哪屋也不去,咱們得上房。”


    徐道覆向上指了指,接著身軀一旋,飄然而起。


    嗯,不愧是仙品武學,果然有派頭!


    比馬奉什麽龍探海牛叉多了!


    前者得上房領悟,後者在地上就能練,單此一點就強了不知多少倍!


    祁六暗挑大拇指,接著趕緊進屋搬抬桌椅,相互磊落在一塊,才踩著爬了上去。


    住處的屋頂,非是平的,而是傾斜坡麵,擺滿紅色瓦片。


    居中位置的梁頂,有道凸起,徐道覆就站在上麵,示意他過去。


    爬這麽高,祁六心裏直打鼓,小腿都不免哆嗦,更不敢迴頭看,隻能硬頭皮,壓低身子,踩著紅瓦小心翼翼挪動。


    “坐下。”


    “坐哪?!”


    “腳底下。”


    祁六心說好吧,慢慢翻轉身體,在房梁頂坐下。


    “盤腿,雙手放在膝上。”


    祁六依言照做。


    “抬起頭,直視雲層。”


    祁六揚起下巴,目光落在緩緩流動的白雲上。


    這一刻,他幡然醒悟。


    明白為啥沒有雲的時候不能練了。


    因為那樣的話,眼睛會被太陽刺瞎!


    “來,吸氣,記得打開胸腔。”


    “好,吐出來,不要過於刻意,怎麽舒服怎麽來。”


    “行,就是這樣,保持唿吸節奏,眼睛不要離開雲。”


    祁六便依著對方,努力控製唿吸,讓頻率與其要求的保持一致。


    持續將近半個時辰,祁六滿腦袋全是汗,連後背都濕了。


    “看出什麽沒?”徐道覆問。


    天上的雲雖多,但並非連成一片,偶有縫隙,露出太陽一角,刺的祁六不得不低頭躲避,聞言無語道:“這能看出個啥?”


    徐道覆也抬頭望天,觀察了下,言道:“確實與青牛山相比,這裏的雲過於疏遠了些。”


    祁六揉著眼睛,忍不住懷疑:“那在這裏能行嗎?”


    “有我在,你怕啥?就這樣繼續看,保持吐納節奏,眼睛累了就歇一會兒,但吐納節奏不能停,什麽時候將之養成習慣,我再教你下一步。”


    說完,徐道覆從房頂躍下,穿過院子去了巷道,他還要繼續給婦人們看手相。


    屁股都坐疼了的祁六,覺得渾身都不得勁,可為了對方口中的仙品武學,也隻能強忍著保持。


    唔,那片雲挺好看,像塊糕點。


    祁六看了會兒,結果糕點雲很快飄過,太陽再次露出,他隻好低下腦袋。


    肖老頭正在豇豆田裏施糞。


    駝著背揮舞鐵鍬,十分滑稽。


    祁六見了,笑的肚子疼。


    又一片雲飄來,他急忙抬頭。


    這迴像一張八仙桌,也不知上麵有沒有好吃的。


    八仙桌待了片刻,也飄去了。


    重新低頭的祁六,見到帶狗而迴的蠻女,後者連連招手,並拎起一隻灰毛兔子,也不知是從哪抓的,兩條大犬一左一右將她護在中間,神氣活現。


    天空再次暗下。


    雲層變厚,顏色發深,是一整片,看不出像什麽形狀。


    一隻雲雀時而進入,又俯衝飛出,將雲層攪動,析出少許,但很快又再度合攏,並成一體。


    這次祁六看的很久,也始終配合吐納間奏。


    當這一大片雲層過去之後,他脖頸都發酸了。


    院中大美從集市買來西瓜,切成好幾塊,二美拿起兩塊,送給在田裏上糞的肖老頭。


    蠻女也拿著兩塊,快步出門,順巷道跑向大街,估計是想送給徐道覆。


    見到這幕的祁六,心裏微微泛酸,頗不是滋味。


    幸好,年齡最小的三美,還記得他,捧起一塊站在下方,唿喊著讓他下來。


    祁六開心壞了,但麵上表情卻很嚴肅,表示自己要參悟仙品武學,將來要成為應南第一劍客,所以沒時間吃西瓜。


    三美哦了聲,說句那你加油,便去了屋簷下。


    以致祁六恨不得自抽一耳光,暗罵自己好端端的裝叉作甚。


    ……


    入夜。


    安靜的虎塘城,隻有少許燈光。


    從護城河往迴跑的蠻女,帶著滿身水珠,在高矮錯落的房屋樓閣間蹦跳趕路,月色中,她像隻歡快的精靈。


    一名挑著燈籠,腳步漂浮的醉酒更夫,正要轉入巷道。


    他似乎聽到了動靜,下意識抬頭去瞧。


    一張紙人隨風飄上其背。


    於是更夫的腦袋僵住,並生生低了下來。


    與此同時,蠻女剛好從其上方跳過,濕漉漉的頭發,灑下幾滴水珠。


    紙人離開後背,飄落在地。


    更夫再度抬頭,自然是什麽也沒看見。


    他連道奇怪,揉著似乎抽筋了的脖頸遠去。


    巷道的黑影中,緩緩走出一人。


    大熱天戴皮帽的奇怪老人,抽口煙袋,偏首望著蠻女離開的方向,低聲抱怨。


    “洗個澡跑那麽遠幹什麽?”


    “讓人沒法睡個安穩覺。”


    “哎,女大不中留哇。”


    “可你到底是看上了哪一個?”


    “是那個後輩小白臉,還是天晚同床的二傻子?”


    “總歸不能都看上吧,那成什麽事了!”


    老人百思不解,隻能苦澀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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