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東,五裏外,初心亭...


    墨銘早早便到了這裏。昨天他和夕月商量,迴去處理好一切。今日日出時分,在初心亭相見,然後一起前往盛州。


    墨銘安排完一切後,想到以前幾次都是夕月在初心亭等他。這次,他要早到一步,等著夕月到來。


    皇城,他們以後可能不會再迴來了。兩人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相約初心亭了。


    初心,初心…


    世間能保持初心不變者,又能有幾人?


    看著遠處天際漫天霞光、朝陽即將露頭。墨銘眉頭微皺,望著通向皇城方向的道路上,依舊空無一人。


    墨銘心頭不祥陡然升起,飛身而下,落在雪影背上,向皇城飛奔而去。


    夕月絕不會無緣無故遲到,她定然是出事了。


    墨銘身如狂風一般,衝向桃花坊後院夕月房中。


    花媽媽已經起來,正和桃月一起整理房間。


    墨銘雙眼掃視房間一圈。


    花媽媽看到墨銘一驚,問道:“墨銘,你怎麽會在這裏?夕月不是去找你了嗎?”


    墨銘沒有理會花媽媽,雙眼停在床上白色包袱上。花媽媽順著墨銘目光也看了過去,心中疑惑,道:“這不是夕月的包袱?怎麽沒帶走阿?”


    “你和夕月昨晚幹了什麽?”墨銘聲音冰冷,讓人遍體生涼。


    花媽媽嚇得心驚膽顫。她從沒見過墨銘發火,這是第一次,沒有大吵大吼,卻讓人遍體生寒。花媽媽小聲道:“昨晚我們一起喝酒,喝到很晚,然後我們都醉了,再後麵的事我就不記得了。醒來後,不見夕月蹤影,我還以為她去找你了。”


    墨銘雙眼微眯,上前打開包袱。裏麵有兩件衣服,一件男裝一件女裝,幾張銀票和一些首飾,還有兩支畫黛筆,正是當初墨銘送給夕月的。


    手鐲夕月一直帶在身上,從未取下過。


    墨銘拿起畫黛筆,握在手裏細細察看,心中疼痛欲裂,夕月真得出事了。


    花媽媽還想想問什麽,墨銘提起包袱轉身問道:“霜心、星落何在?”


    花媽媽道:“她們昨晚就離開了,應該是迴去了吧。”


    夕月昨晚晚上跟她說過,霜心星落已經離開,但具體去了哪裏,夕月沒說,她也不知道,她甚至連兩人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


    墨銘明白花媽媽什麽都不知道,轉身離開。


    花媽媽連忙上前,問道:“夕月是出什麽事了嗎?”


    見花媽媽神色擔憂,滿臉著急。墨銘知道花媽媽與夕月感情很深,沉聲說道:“夕月今早沒去赴約,應該已經出事了。”


    說完,快步離開房間。


    海越現在被降級,成了禁衛軍副統領,而禁衛軍統領職位一直空閑。說白了,海越做的還是禁軍統領的事。隻等再次立功,便能官複原職。


    海越做夢都沒想到,墨銘還會來見他,就這麽光明正大,從府外飛身而入,竟然沒驚動府上任何人。


    海越此時正在吃早餐,大包子、小米粥,再配兩碟鹹菜。海越趕緊將口中包子咽下,起身走到墨銘身邊問道:“你怎麽來了?出了什麽事?”


    海越還真沒想過:墨銘也會有一天會如此慌張,真是比七月飛雪還難見呀。


    墨銘滿臉寒霜,沉聲道:“馬上封鎖城門,全力搜索郭振華,尋找夕月。”


    海越咽了一下口水,還想問什麽,墨銘已經飛身離開。


    醉仙樓裏,墨銘對老板道:“馬上派人將玄影追迴。另外派人到幻影閣找迴霜心,星落。通知溟淵所有人全力搜尋夕月。發現之後,立即通知我。”


    墨銘讓玄影先一步去了盛州。其他幾位影衛也都離開皇城,去過自己生活去了。


    墨銘此次離開,是打算帶夕月過隱世桃園生活的。


    隻是沒想到…


    墨銘已經猜出:夕月消失必與郭振華有關。所有事隻有郭振華這一個漏網之魚。而正因為郭振華和夕月是舊識,墨銘便沒有多問,讓夕月自己處理。


    當初郭振華秘密出府,後來星落跟上,他當時沒有在意。事後夕月沒提起,他也就忘記了。


    真不該放他一命。


    墨銘右手緊緊握起,雙眼布滿殺意,道:“郭振華,你想死,好,我成全你。”


    海越帶人將皇城裏裏外外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郭振華和夕月。


    墨銘其實心裏知道,夕月可能昨天晚上就已經不在城裏了,可他心裏還在期待那一絲奇跡。


    城裏找不到,隻能到城外找,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終於第二天,霜心星落到了,星落帶著墨銘立即趕往兀立村,結果早已經人去樓空。


    墨銘望著天空火紅太陽,心裏悵然若失。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無用,如此無力,如此不知所措。


    玄影也不敢上前說話,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公子。他曾見過,他是威嚴霸氣,武功高強的淵主,猶如君臨天下的王;曾見過,他是名動天下,戰無不勝的戰神,宛若神勇無敵的將;曾見過,他是多謀善斷,睿智無雙的謀士,恰似算無遺策的相…等等,卻唯獨沒見過他是一個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凡人,就像一個孩子,失去了方向。


    “玄影”


    “在”,墨銘聲音響起時,玄影還是第一時間,飛身到墨銘身邊,躬身行禮。這個動作已經刻入骨髓,隻要聲音響起,就會被動觸發。


    “派所有人沿皇城四個方向,嚴查百裏。”


    “是。”玄影沒有任何遲疑,立即下去安排


    整整半個月,夕月都昏昏沉沉,似睡非醒,怎麽也睜不開眼。


    隻能簡短聽到幾個聲音:


    “公子,我們到汾州了”


    “公子,我們過炎州了”


    “公子,我們馬上要到興州。”


    “公子,我們已經通過銀州了。”


    “好,總算是過了銀州,今天早點停下,讓大家好好休息一番。”


    夕月心裏一怔:郭振華嗎?我怎麽聽到了他的聲音?


    刺啦一聲,車簾被掀開,強烈陽光照射進來。


    夕月閉著雙眼,感到頭一陣眩暈,周圍也是一片漆黑。


    “你醒了”,郭振華站在車邊,背靠車轅,勾唇淺笑。


    真是郭振華。夕月心裏不解,想張口問問發生了什麽事?可她費盡力氣也無法張口,也無法睜眼。


    郭振華笑聲再次傳來:“不用白費力氣了,你中了落神賦。”


    夕月心中震撼不已。


    落神賦,世間三大奇毒之一,能夠廢人武功,收人五官,落人神識。凡中此毒者,武功全失,全身無力,腿不能行,口不能言,耳不能聽,鼻不能聞,舌不能嚐,眼不能看,身不能動,感不能知。中毒之人真真就是一個活死人。


    不對,夕月立即察覺不對之處。


    如果真是落神賦,她應該聽不到郭振華說話才是,怎麽現在可以聽到?


    這絕不是落神賦。


    郭振華好像猜到夕月心中所想,笑道:“你猜對了,落神賦霸道異常,對人身體損害巨大,即便日後解毒,也會落下舊患。你既然已經成為我的人了,我怎麽忍心讓你變成一個廢人,你中的是另一種奇毒,叫做幻心賦,你也知道這兩種毒都出自南陵...”


    夕月全身抽搐,一股鮮血從口中湧出,郭振華一驚連忙起身,扶起夕月後背,連點夕月七處大穴,封住夕月心脈,嘴裏大叫道:“你瘋了,幻心賦乃劫心之毒,一旦毒入心脈,必死無疑。”


    所以中幻心賦之人,最怕吐血,一旦吐血,身體受損,心髒供血係統混亂,毒便最容易流入心脈。


    夕月身體再次劇烈抽搐,鮮血再次從口中湧出。郭振華瘋了,他明明暫時封了夕月心脈,可她竟然衝破封穴,再次吐血她。


    可她現在明明沒有武功呀!!!


    夕月心頭劇烈跳動,仿佛就要跳出身體,眼看夕月就要再次吐血。


    郭振華連忙叫道:“我騙你的,我騙你的,我從沒碰過你。”


    夕月身體慢慢安靜下來,眼角淚水無聲滑落,她怎麽能忍受墨銘之外的男人碰她。她想著就惡心,惡心到想吐,惡心到想死。


    夕月身體很不好,長時間被幻心賦製約,幾日來,隻喝了幾次水,剛才又吐了兩次血。整個人看上去神情懨懨,昏昏欲睡。


    郭振華看著夕月,心裏即心疼又怕夕月毒入心脈,思慮片刻,取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白色玉瓶,在夕月鼻尖打開,一股梨花香傳入夕月鼻間。


    郭振華道:“你知道幻心賦,解藥共有九種花香,我現在就解了你的腿劫和五官之劫。耳劫已經幫你解過。”


    郭振華取出五個白色玉瓶,依次打開,遞到夕月鼻尖,花香不斷傳入鼻間。夕月緩緩睜開雙眼,五官迴來,夕月想立即起身下車,卻發現,雖然可以動,可以走,卻感覺全身酸軟無力。


    夕月冷冷望向郭振華,聲音沙啞,卻冰寒刺骨,“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幻心賦共有十劫,分別有人的五官,眼耳鼻口舌,對應五劫,即視劫、聽劫、嗅劫、言劫、味劫。


    另有五劫分別是:腿劫管行走,力劫管氣力,感劫管感知,丹劫管丹田,也是武功,最後心劫管心脈。


    前九劫,每一劫都有一種解藥,乃是特製花香,九劫一解,心劫自解。


    故幻心賦又叫十劫賦。


    此毒出自南陵邪教神心宗,落神賦與幻心賦都是神心宗鎮宗不傳之密。


    不知郭振華為何會有此種毒藥?


    郭振華轉身走到馬車對麵,背靠大樹,笑道:“當初你我在皇城相遇。你告訴我,你心儀墨銘,當時我心有不甘,不知道自己哪裏比不上他?


    後來雲州千裏河堤危急,當時你去看他,我就在人群之中,你們在雨中相擁,從那時起,我便知道,你是真的愛上他了。


    後來見到墨銘在雲州的所作所為,他救民於水火,我自感不如。所以從那以後我就放棄去找你,一心想做一個真正為國為民的好官。為此,我日夜苦讀,就是想在今年科考,高中及第,入朝為官,做一個造福百姓的好官。可是...哈哈哈...”


    郭振華仰頭大笑,隨後雙眼死死盯著夕月,厲聲說道:“可是,就在此時,我國公府被判夷三族,我爺爺撞柱而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墨銘做的局,他明著幫我爺爺,暗地卻聯合顧豐華對我爺爺捅刀子,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該千刀萬剮。”


    郭振華右手直指夕月,走到夕月麵前,道:“還有你,自始自終你們都是一夥的。我真後悔為你隱瞞,你會武功的事。如果我早說出來,我爺爺早有準備,他就不會落入你們的圈套。還有你國宴上刺殺皇上的事,也會被查出來,那時,你會在劫難逃。”


    夕月看著瘋癲一般的郭振華,麵色平靜道:“你沒有說出我會武功之事,我確實應該感謝你。不過你爺爺,你們國公府聯合軒轅景私下養兵,意圖謀反,這是不爭的事實。國公府有此結局,是你爺爺咎由自取。”


    “啊,你找死,我不許你這樣說我爺爺。”郭振華右掌揮出,直擊夕月麵門。夕月凜然不懼,眼睛不眨,直視郭振華。掌風吹起夕月鬢角碎發,停在夕月鼻間一公分處:“你不怕死。”


    夕月麵色如常,道:“我還是那句話,你算計我,我算計你,最終是你爺爺輸了。”


    這便是自古不變的真理:成王敗寇。沒有什麽可多做解釋的。


    郭振華嘴角冷笑,“好,好,好....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是如何將墨銘碎屍萬段的。”


    夕月嘴角揚起,麵帶嘲諷:“既然如此,你為何綁架我?難道你是想用我威脅墨銘?”


    郭振華雙眼怒火迸發,身體微微顫抖,很久才慢慢平靜下來,譏諷道:“你果然變了很多,以前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是一個江湖俠女。現在已經會使用激將法了,真是可喜可賀。”


    郭振華一邊鼓掌,一邊冷笑。


    夕月卻淡淡一笑,將身子靠在車壁上,道:“謝謝誇獎,主要是有一個好老師。”


    說到好老師時,夕月眼中一閃而逝的溫柔,還是被郭振華捕捉到。


    郭振華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你放心,我保證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他了。我就是讓他心疼,心痛...哈哈哈,他越疼我就越開心。”


    夕月緩緩收迴目光,眼中淚水簌簌墜落:他一定急瘋了吧。


    她得想辦法趕快離開,去找他。


    夕月催動真氣,卻發現丹田被封,一動真氣,丹田就傳來劇烈疼痛。


    丹劫和力劫沒解,她還是一個廢人。


    從聽到汾州,她就知道他們在東華西邊,後麵聽到炎州,興州,銀州,她就確定他們在一直往西而行。


    因此,夕月猜測郭振華的目的地正是西越。


    西越地廣人稀,環境惡劣,國家盜匪猖獗,混亂不堪,正是躲避東華朝廷追殺的好去處。


    夕月的眉峰向下彎曲著,鼻翼微微顫動,雙眼微微眯起,透露出一種決然和堅定的神情。她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進入西越這個地方。因為一旦進入西越,墨銘想要再找到她,簡直就是難如登天。


    此刻,馬車正緩緩地向前行進著。夕月靜靜地平躺在長凳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她已經疲憊到了極點,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著疲憊和饑餓。每天隻能喝幾口清水來維持生命,還要忍受幻心賦帶來的痛苦折磨。現在,她已經沒有絲毫多餘的力氣去活動,甚至連唿吸也變得異常艱難。


    車轅上坐著兩個人,一邊一個,其中一個叫丁解,應該是這群人的頭頭。郭振華有什麽事都是跟他說的,他也十分聽郭振華的話。


    夕月雖然躺在車裏,卻也將這夥人了解差不多,一共二十到二十五人之間,分成三隊。


    一隊負責跟隨馬車,一隊負責保護郭振華,另一隊則隨即應變,由丁解帶領。


    夕陽西下,馬車緩緩在河邊停下。夕月躺在馬車裏睡著了。郭振華掀開車簾,上車欲將夕月抱下車,夕月雙眼睜開,冷冷盯著郭振華。


    郭振華麵色不改,微微一笑,“你還是這麽警覺。”


    夕月看著郭振華下車,才用力撐著身子起身下車。遠處已經架起三個火堆,每個火堆都有幾個平民打扮的人在做飯。


    郭振華坐在中間火堆。


    夕月抬起腳步向左邊較遠火堆行去。


    夕月到來,讓眾人一驚。實在是夕月太好看了,再加上夕月現在有氣無力,神清懨懨,讓人一見便心生憐惜。中間有個年紀小的,看上去剛成年,口水止不住不斷往下流。


    這些人有很多都是從小被郭宇軒收養,培養成殺手,常年都住在村裏,見女人的機會不多。有的甚至連女人是什麽樣都不知道,這個年紀最小的叫丁七,就是其中一個。


    郭宇軒培養的殺手是按照天幹地支來命名的,每隊九人,按著一到九排序,隻有每隊的隊長才有名字。


    例如,丁解就是丁隊隊長,丁解手下有九人,丁一到丁九,丁七就是其中一人。丁一,又叫丁大,是丁隊副隊長。


    前些時日,丁大帶著丁二、丁三、四,出去執行任務,出去後便再也沒有迴來,現在丁隊隻有六個人。


    其實每次出去執行任務這些殺手都不知道具體任務是什麽,有時連隊長本人都不知道。


    前些時日,郭宇軒帶人殺入皇宮,其中就有丁大幾人。


    丁解感覺渾身不自在,起身用力踢了丁七一腳。丁七反應過來,連忙用衣袖將口水擦掉,低下頭,滿麵通紅,直到脖根。


    夕月好像沒看見一樣,在火堆旁坐下,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火上正烤著的兔肉。


    夕月實在太餓了,嘴裏口水使勁往肚裏咽,心裏不斷嘀咕:還沒好,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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