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月，邠王諸葛慕與毗八八公主雅妮塔和親的消息便被昭告天下。同時，禮部官員和一支禁衛軍也押送著金銀禮器到達了塔支城，開始為邠王大婚做準備。
邠王府上下忙碌，邠王卻在後花園的池塘邊釣魚消遣。南宮覆受到邠王傳喚，來後花園見他。
“你這半個月，好像有意躲著本王？”邠王將魚竿插在一邊，正目光渙散地望著水麵，似乎無心垂釣。
“王爺未曾傳喚，卑職恐王爺在籌措和親的事，就沒敢擅自叨擾。”
邠王扭過頭來，抬起含水的眼眸看著他。南宮覆這才發現，邠王麵色蠟黃、眼周烏青，連髭須都是淩亂的。
“王爺……”南宮覆心裏一陣不是滋味，“您這是沒休息好？”
“你過來……”邠王衝他招招手。
南宮覆走到邠王身側躬下身，邠王伸手搭上他的肩。“我……”他貼著他的耳朵，蒼白的嘴唇幾番顫抖。“我……”猶豫數次，邠王終是動了動喉頭，“扶我迴去吧……”
南宮覆忙去攙扶。他把著邠王的腰一抬，竟被邠王的兩肋硌得手疼。迴想起十幾年前在沙場上，邠王雖不會舞刀弄槍，卻有著一手射連珠箭的絕技。習慣騎射之人，肋間筋肉條條分明，像篾編一樣漂亮；可如今皆盡消失不見，唯剩幹硬如柴的骨頭。
半攙半抱地迴到臥室，南宮覆幾乎沒費多少氣力。“王爺……您這半個月，到底是怎麽過的？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
“我後悔了……”邠王平靜地吐出這四個字，眼淚也跟著從眼角滑了下來。“毗八公主嫁給我，無異於跳進火坑。我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可……可每天晚上一閉眼，愛妃就會站在我眼前……愛妃……愛妃！”他忽地撲向南宮覆，“你說，你說，我幹嘛要答應這門婚事呢？那個雅什麽公主，就算嫁過來我也不會把她當成王妃……我的愛妃隻有一個，她是個漢人，是兩位王女的母親！”
“王爺！您不要這樣想！”南宮覆扶他坐下，“人活在世上，不能總是揪著過去不放。毗八使節不是送來了公主的畫像？難道您看了，一點喜歡的感覺都沒有？”
“她就算再怎麽年輕貌美……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您這是給自己打了一個心結。也許，也許見到公主本人，您就不會這麽想了。總得往前看啊！”
不知邠王有沒有聽進去勸告，他沒有再說什麽。“還有三天，毗八的送親使團就要到了。今天起你就留在王府，哪兒也別去。”
南宮覆雖然惦記著孕妻，卻也因被邠王留下而高興。看來，王爺還是需要他的。
————
三日後，毗八使團護送著雅妮塔抵達塔支城。清晨吉時，典禮準時開始。雅妮塔身著鳳冠霞帔，戴著龍鳳蓋頭，看上去與漢人女子無異。其陪嫁侍女也是漢裝打扮，隻是高鼻大眼、方臉薄唇，與一身漢製綾羅顯得格格不入。邠王麵無表情地與雅妮塔走著過場，直到合巹禮結束方算禮成。
傍晚，邠王在王府賜宴。邠王與雅妮塔高坐主位，南宮覆坐於邠王身側；上明群臣在殿左，毗八使臣在殿右。席間鼓瑟吹笙、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這位是本王的譯官南宮覆，”邠王給雅妮塔介紹道，“有什麽交流上的問題找他。”
南宮覆屈身向新王妃行禮，新王妃一臉懵懂地迴禮。直到這時，南宮覆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雅妮塔的容貌：果然如傳說一般傾國傾城，與他印象中黑醜的毗八女人大不一樣。“看來在哪個國家都一樣，王室的血脈總是一派貴氣。”
殿中的宮廷樂舞讓座下群臣看得不亦樂乎，而邠王卻自顧自地喝悶酒，對周圍的一切似乎並不感興趣。雅妮塔和南宮覆侍奉邠王左右，被他陰鬱的氣場襲擾，如坐針氈。
“我……我想為大王跳支舞。”雅妮塔用毗八語對南宮覆說道。
“哦？”南宮覆正要給邠王翻譯，忽被雅妮塔的手勢打斷。
“請不要告訴大王，我想給他一個驚喜。”言畢，她向邠王示意自己要離席，爾後便提著裙子走了。
“她說什麽？”邠王問南宮覆。
“她……她要去更衣。”
“哦。”邠王沒再多問。
殿中的舞畢，樂師和舞姬都下了場。眾人正在疑惑，卻見毗八樂師與舞女上了殿來。貝都來的一眾官員哪見過這陣仗，紛紛停下筷子伸長脖子，觀賞起這異域樂舞。
六個舞女身著毗八紗麗，戴著綴滿寶石的頭紗，赤足裸臂隨著鼓點起舞。就連一直心不在焉的邠王也抬起頭來，去瞧究竟是些什麽動靜。毗八的宮廷樂舞節奏歡快，舞女腰肢柔軟，看得眾人神魂顛倒。舞女們手拉著手圍成一圈，一聚一散間，竟像變戲法似的又變出一個美人來。那美人戴著麵紗看不清容貌，穿著一條鑲金白絲舞裙，曼妙的身姿比其他舞女嬌柔百倍。
“這是毗八的國舞，俗稱蛇舞。隻有毗八在招待異國貴賓時才會表演。”南宮覆給邠王解釋。
邠王摩挲著胡須，雙目迷離，不知是頗有醉意還是心有所動。“本王累了，想迴去休息。你代本王繼續招待諸位大臣吧。”言罷便起身離席。
雅妮塔的舞剛跳到一半，見丈夫離開，直接奔跑著追了過去。樂舞驟停，南宮覆忙向眾人解釋，筵席才得以繼續。穩住了場麵，南宮覆也不放心地偷偷跟去後殿。
“又是一個月圓夜……”南宮覆抬頭看天。每到月圓之時，邠王都會獨自給亡妻亡女燒幾炷香，陪伴她們整夜。命運弄人，偏偏今日邠王和親大典，也在這樣一個月圓之夜。南宮覆愈發擔憂，如果王爺在大婚之時祭靈，被新王妃看到了會怎樣？王爺已經娶了新王妃，他會放下過往嗎？
南宮覆忐忑著邁過後院門，遠遠地竟瞧見邠王與雅妮塔在月下相擁。
“還是這樣穿好看……”邠王取下她的麵紗，手指劃過她的臉頰。
“王爺……我是你的王妃了。”她說著不那麽流利的漢話，靠進他懷裏。
邠王把她打橫抱起，進了寢殿。
南宮覆看得麵上一陣潮紅，拍著自己的胸脯順順氣：“可算是……可算是……唿……王爺，您可要振作起來呀！”
邠王府上下忙碌，邠王卻在後花園的池塘邊釣魚消遣。南宮覆受到邠王傳喚，來後花園見他。
“你這半個月，好像有意躲著本王？”邠王將魚竿插在一邊，正目光渙散地望著水麵，似乎無心垂釣。
“王爺未曾傳喚，卑職恐王爺在籌措和親的事，就沒敢擅自叨擾。”
邠王扭過頭來，抬起含水的眼眸看著他。南宮覆這才發現，邠王麵色蠟黃、眼周烏青，連髭須都是淩亂的。
“王爺……”南宮覆心裏一陣不是滋味，“您這是沒休息好？”
“你過來……”邠王衝他招招手。
南宮覆走到邠王身側躬下身，邠王伸手搭上他的肩。“我……”他貼著他的耳朵，蒼白的嘴唇幾番顫抖。“我……”猶豫數次，邠王終是動了動喉頭，“扶我迴去吧……”
南宮覆忙去攙扶。他把著邠王的腰一抬，竟被邠王的兩肋硌得手疼。迴想起十幾年前在沙場上，邠王雖不會舞刀弄槍，卻有著一手射連珠箭的絕技。習慣騎射之人，肋間筋肉條條分明，像篾編一樣漂亮；可如今皆盡消失不見，唯剩幹硬如柴的骨頭。
半攙半抱地迴到臥室，南宮覆幾乎沒費多少氣力。“王爺……您這半個月，到底是怎麽過的？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
“我後悔了……”邠王平靜地吐出這四個字，眼淚也跟著從眼角滑了下來。“毗八公主嫁給我，無異於跳進火坑。我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可……可每天晚上一閉眼，愛妃就會站在我眼前……愛妃……愛妃！”他忽地撲向南宮覆，“你說，你說，我幹嘛要答應這門婚事呢？那個雅什麽公主，就算嫁過來我也不會把她當成王妃……我的愛妃隻有一個，她是個漢人，是兩位王女的母親！”
“王爺！您不要這樣想！”南宮覆扶他坐下，“人活在世上，不能總是揪著過去不放。毗八使節不是送來了公主的畫像？難道您看了，一點喜歡的感覺都沒有？”
“她就算再怎麽年輕貌美……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您這是給自己打了一個心結。也許，也許見到公主本人，您就不會這麽想了。總得往前看啊！”
不知邠王有沒有聽進去勸告，他沒有再說什麽。“還有三天，毗八的送親使團就要到了。今天起你就留在王府，哪兒也別去。”
南宮覆雖然惦記著孕妻，卻也因被邠王留下而高興。看來，王爺還是需要他的。
————
三日後，毗八使團護送著雅妮塔抵達塔支城。清晨吉時，典禮準時開始。雅妮塔身著鳳冠霞帔，戴著龍鳳蓋頭，看上去與漢人女子無異。其陪嫁侍女也是漢裝打扮，隻是高鼻大眼、方臉薄唇，與一身漢製綾羅顯得格格不入。邠王麵無表情地與雅妮塔走著過場，直到合巹禮結束方算禮成。
傍晚，邠王在王府賜宴。邠王與雅妮塔高坐主位，南宮覆坐於邠王身側；上明群臣在殿左，毗八使臣在殿右。席間鼓瑟吹笙、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這位是本王的譯官南宮覆，”邠王給雅妮塔介紹道，“有什麽交流上的問題找他。”
南宮覆屈身向新王妃行禮，新王妃一臉懵懂地迴禮。直到這時，南宮覆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雅妮塔的容貌：果然如傳說一般傾國傾城，與他印象中黑醜的毗八女人大不一樣。“看來在哪個國家都一樣，王室的血脈總是一派貴氣。”
殿中的宮廷樂舞讓座下群臣看得不亦樂乎，而邠王卻自顧自地喝悶酒，對周圍的一切似乎並不感興趣。雅妮塔和南宮覆侍奉邠王左右，被他陰鬱的氣場襲擾，如坐針氈。
“我……我想為大王跳支舞。”雅妮塔用毗八語對南宮覆說道。
“哦？”南宮覆正要給邠王翻譯，忽被雅妮塔的手勢打斷。
“請不要告訴大王，我想給他一個驚喜。”言畢，她向邠王示意自己要離席，爾後便提著裙子走了。
“她說什麽？”邠王問南宮覆。
“她……她要去更衣。”
“哦。”邠王沒再多問。
殿中的舞畢，樂師和舞姬都下了場。眾人正在疑惑，卻見毗八樂師與舞女上了殿來。貝都來的一眾官員哪見過這陣仗，紛紛停下筷子伸長脖子，觀賞起這異域樂舞。
六個舞女身著毗八紗麗，戴著綴滿寶石的頭紗，赤足裸臂隨著鼓點起舞。就連一直心不在焉的邠王也抬起頭來，去瞧究竟是些什麽動靜。毗八的宮廷樂舞節奏歡快，舞女腰肢柔軟，看得眾人神魂顛倒。舞女們手拉著手圍成一圈，一聚一散間，竟像變戲法似的又變出一個美人來。那美人戴著麵紗看不清容貌，穿著一條鑲金白絲舞裙，曼妙的身姿比其他舞女嬌柔百倍。
“這是毗八的國舞，俗稱蛇舞。隻有毗八在招待異國貴賓時才會表演。”南宮覆給邠王解釋。
邠王摩挲著胡須，雙目迷離，不知是頗有醉意還是心有所動。“本王累了，想迴去休息。你代本王繼續招待諸位大臣吧。”言罷便起身離席。
雅妮塔的舞剛跳到一半，見丈夫離開，直接奔跑著追了過去。樂舞驟停，南宮覆忙向眾人解釋，筵席才得以繼續。穩住了場麵，南宮覆也不放心地偷偷跟去後殿。
“又是一個月圓夜……”南宮覆抬頭看天。每到月圓之時，邠王都會獨自給亡妻亡女燒幾炷香，陪伴她們整夜。命運弄人，偏偏今日邠王和親大典，也在這樣一個月圓之夜。南宮覆愈發擔憂，如果王爺在大婚之時祭靈，被新王妃看到了會怎樣？王爺已經娶了新王妃，他會放下過往嗎？
南宮覆忐忑著邁過後院門，遠遠地竟瞧見邠王與雅妮塔在月下相擁。
“還是這樣穿好看……”邠王取下她的麵紗，手指劃過她的臉頰。
“王爺……我是你的王妃了。”她說著不那麽流利的漢話，靠進他懷裏。
邠王把她打橫抱起，進了寢殿。
南宮覆看得麵上一陣潮紅，拍著自己的胸脯順順氣：“可算是……可算是……唿……王爺，您可要振作起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