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上官北府的雞人準時報曉。井雉聽得梆子聲響,迷糊中感到自己已經出了府門在晨跑;突然打個激靈清醒了一瞬,才發覺自己竟然還躺在炕上。


    “起來起來!”趙彧打著赤膊叼著齒木,脖子上搭一條方巾;三兩步走到炕邊,抬起腿來踹幾下井雉的屁股。“我都洗漱完了,這個死人還在這兒賴著不起。大師兄!你快來看!”


    “嗯啊……嗯……唔……”井雉的腦袋沉得要命,怎麽也突破不了夢境與現實的結界,一閉眼又著了。


    “他這個年紀,正貪睡呢。等你收拾完了,咱倆先去,讓他睡著。”卯落泉係好頭上的網巾,抓抓發髻看看綁得結不結實。


    “大師兄起得夠早啊!”趙彧套上衣服,“我是發現了,你就是姓得好。要是我姓寅,估計還能再早起一個時辰呢!”


    “哪有姓寅的……照你這個說法,姓申的不就慘了,隻能晝伏夜出。”


    “哈哈哈,姓申的去打更吧。話說,就我而言,隻要每天亥時之前能睡著,第二天起來就精神十足。不然啊,非得多睡半個時辰……”


    趙彧和卯落泉的交談聲漸行漸遠。不知過了多久,井雉的困勁兒過去,便揉揉眼睛坐起身。見天已大亮,他心下埋怨:“這倆人怎麽也不叫我,自己去晨練了?”於是忙披衣洗漱,向府外趕去。


    路過南外院,井雉聽得院裏有乒乒乓乓的聲響,似乎有人在砍木樁。他停下腳步,靠在院牆邊側耳傾聽。


    “二爺……好不容易休息一日,不多睡會兒,這麽早起來幹什麽?”是媚兒的聲音。


    “我不舒服……”恆空停了手,喘著氣。


    “怎麽不舒服?要不要看大夫?”


    井雉摸上院牆邊的一棵樹,跨在枝椏上,院中的全貌剛好盡收眼底。


    “不……”恆空緊張地扯住領口,“我好擔心……好像是‘那種感覺’……要迴來了……”


    “什麽,什麽感覺?”媚兒上前來關切地撫上他的後背。


    “說不清楚……”他麵色慘白,冒起了虛汗,“心悸……胸悶……煩躁……喘不上氣來。身體裏,內力往外脹,像是在幫我壓製‘那種感覺’……但是,好難受……我要是不練外功,就要隨時炸開了……”他推開媚兒,繼續舞起劍來。


    “呲呲!”


    樹下傳來人聲,井雉低頭一看,趙彧和卯落泉正在那裏翹首望著他。


    “偷窺什麽呢?”趙彧低聲道。


    “噓!”井雉比著噤聲的手勢,跳下樹來,附到二人耳邊道:“你們猜二師兄在幹嘛?”


    卯落泉豎起耳朵,驚異道:“他在練劍呢?難道說,他要迴來跟咱們練合招了?”


    “呸,我才不信!大師兄別高興太早,讓我先去會會他!”趙彧從腰間解下纏繞的十七節鋼鞭,直接從牆頭翻進了南外院。


    恆空對著木人正要落劍,餘光瞥見一個人從院牆上跳下,驚得立刻將劍尖轉向不速之客。


    “老三?”恆空眯下眼睛,“不認得院門了麽?翻牆進來可不是君子行徑。”


    “我聽二師兄練劍練得起勁,剛好我熱完身,手癢得很。顧不了那麽多,就直接跳進來了,想跟二師兄比劃兩下。”趙彧向恆空走來,擒住鋼鞭一頭,將另一頭轉得唿啦唿啦響。


    “改天……改天!”恆空放下端著的劍,正難受得緊,不太情願跟趙彧動手。


    “三爺,來進屋坐坐喝口茶吧!一大清早,快別打打殺殺的……”媚兒見此情形,識趣地去請趙彧。


    “不!”趙彧脖子一梗,眼睛一瞪,“老娘們兒別摻和我們師兄弟的事啊!”


    媚兒被嗬斥,紅著臉看向恆空,不知所措。


    “你迴去……”恆空使眼色,“我跟他過兩招,沒事的。”


    目送走了媚兒,趙彧訕笑道:“上真家夥啊,師兄!”


    恆空心想反正要練習外功來駕馭內力,跟木人練不如跟真人練。索性應下,換了隱光劍來。卯落泉和井雉此刻也從院門進入,站在一邊觀看。


    恆趙二人行過禮,擺起架勢,先互相試探了十來招。待纏鬥得興致上來,趙彧抓住先機,毫不客氣地使出遊蛇刺。鞭子一端如離弦之箭,直直戳向恆空。恆空以前沒少接過趙彧這招,條件反射地側身借力,躲過這一刺的同時用隱光劈向鞭身;又迅速內挑,纏住鞭頭;接著猛地一收劍,將趙彧連人帶鞭子扯向自己。趙彧踉蹌,卸力收鞭,但已然與恆空拉近了距離。恆空見二人貼近,使出山君怒吼;趙彧忙甩起鞭子撥開重重劍氣。眾人聽見一片清脆的叮當之聲,此韻律不亞於飛鈴兒的飛器齊鳴。趙彧雖毫無破綻地接下了恆空的每一劍,但攜帶十分內勁的山君怒吼無疑讓他稍顯力竭。趙彧欲調整內息,可恆空並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趁著趙彧倒退的幾步下盤不穩,恆空早竄上來,放低重心就是一個伏腰掀。趙彧來不及使火鏈掃來破他的下刺,隻能後躍躲過。然而他剛起跳便後悔了——他料到恆空定會變招,不再接伏腰掀的上挑,而是改前突的“老饕舐骨”。果不其然,恆空見趙彧有後傾的趨勢,就沒收劍,繼續刺去。趙彧怕落到劍上,立刻重心向右偏移,右肘著地翻滾一周,總算勉強躲過這招。恆空見趙彧節奏已亂,不屑地笑笑,跳出圈子收了隱光。


    一番打鬥結束,恆空竟覺身輕如燕;體內的真氣更加服帖不說,“那種感覺”要來臨的兆頭也消失了。而趙彧卻訝異不已,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他曾聽信各種傳言,以為二師兄內力盡失,空餘花架子外功;不曾想他內勁仍如此雄厚,甚至淩駕於自己之上。


    “二師兄……”趙彧盯著恆空,滿麵狐疑地點著頭,“功夫不減當年啊……”


    恆空得意起來:“到底,還是你師兄。”


    “哼,既然功夫這麽好,怎麽不來跟我們練合招?”趙彧嗤之以鼻。


    恆空立馬拉下臉:“我為什麽要……”


    “想過紙醉金迷的生活就直說,別拿盟主的身份當幌子!”趙彧打斷他,伸出食指戳著恆空的肩窩,“你對得起師父和我們仨嗎?”


    “文韞子離,”卯落泉怕二人撕破臉,忙喝道:“別搗亂了,快迴去練功!”


    趙彧不快,帶著滿是疑惑的井雉出了南外院。


    卯落泉等師弟們離開,轉向恆空嚴肅道:“你怎麽開始練別家的內功了?”


    “別家的內功?”恆空經曆了趙彧那一出本就慍怒,聽聞卯落泉的質疑更是莫名其妙,冷笑道:“咱們自家的心法也不見你練到九重啊,你就這麽篤定我這是別家的內功?哈哈。大師兄一眼就能看出來別家的,真是見多識廣,反正我是沒見過。是不是大師兄偷偷練過啊?”


    “什麽話!”卯落泉聽他又開始話中帶刺,也沒心情再追究。“反正,練兩種內功可不是好事。你好自為之。”


    卯落泉走了,恆空忿忿地立在原地。媚兒取了件薄衣給他披上:“一身汗,別吹涼了。快進屋去,我給二爺泡茶。”她轉身要走,不見恆空動彈。“迴去吧?二爺?”


    “嗯……”恆空的心情很是低落。“隻要跟他們不一樣,就會受排擠,是不是?”


    “二爺哪裏跟他們不一樣了?就剛才的架勢啊,依我看,大爺都不一定是二爺的對手呢。”


    媚兒的吹噓似乎並沒能讓恆空高興起來。“你覺得我比他厲害?”


    “嗯!”媚兒認真地點著頭,“二爺的劍法可是天下第一!”


    “那你知道我最怕什麽嗎?”


    “怕……”她蹙著眉思考了一會兒,“二爺還有怕的東西?”


    “嗬……”恆空眼底透出一絲失望。他拍兩下媚兒的背:“走,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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