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娘洗淨了從菜窖取出的一筐蘿卜，仔細地切成條，碼在十來個簸箕裏。一次摞了四五簸箕，抱去後院的架子上晾曬。
“篤……篤篤——”有人在敲院門——這聲音似有忐忑，似有猶豫。
“誰呀？”三娘放下手中的簸箕，用手背抹一下額上的汗。“來了來了！”三娘猜測可能是前幾天去大阜的丁青岩和丁勝迴村了。
“吱呀——”開了門，卻是兩張年輕的生麵孔。
“閣下是？”這二人不是二王村裏人，三娘警惕起來，上下打量著他們。為首的那個身形健碩，約摸比丁勝要高半頭，蓄著不長的絡腮胡。他雖看起來魁梧剛毅，眼神中卻有不安。他身後那人倒是英氣勃勃，泰然自若，背著雙手；渾身透著一股難以名狀的霸者之氣。
前者見三娘開了門，又是驚又是喜。他將三娘從頭到腳看了一通，看得三娘心中發毛。接著好似迴過神一般，抱起拳向三娘行禮。
“師娘……”
一聲“師娘”讓三娘心頭一顫，上一次聽到這個聲音卻是在十一年前。三娘激動得不敢相信，她又仔細地確認著眼前人，生怕與記憶中的那個孩子有一丁點對不上。
“峰兒……”三娘忙去攬他的手臂，“快，快進來坐！”
“謝師娘……啊，師娘，還沒來得及介紹，這位是……是我的……”
“晚輩見過陳三娘！早聽聞陳三娘是女中豪傑，今日一見，果然不俗。”跟在許冠峰身後的人向前一步向三娘行禮，“在下朱立青，是丁先生在龍虎林當教師時的弟子。因此，也算是許師弟的同門，該叫陳三娘一聲‘師娘’。”
“不敢當……請進吧。”
三娘將二人讓進屋，安排好茶水，心裏卻泛起了嘀咕。丁青岩早先是在龍虎林當過教師，不過從沒教過朱姓弟子。他在龍虎林沒教習幾年，就被調入東宮，作太子少傅了。那麽這個“朱立青”又從何而來？他是怎麽認識許冠峰的？
“你們的師父出門去了，估計晚些時候迴來。”
“不急。我們今日來，隻是想見見你們二位老人家，敘敘舊。”
“峰兒……”三娘迴想起原來的種種，不由得歎息。“你可知，你師父最疼愛的弟子就是你。你走以後，他常常惦念著你。就連平時吃飯，也還要擺你的碗筷；弟子考試，也要留你的位置。待會兒你師父迴來了，你們好好聊聊。十多年了，該放開的東西，是時候放開了。”
許冠峰點點頭，雙拳緊緊攥著。
“矛盾？原來你和丁先生之間有矛盾？我都沒聽你提起過。”朱立青打開折扇慢慢搖起來。
“那時候還是年輕氣盛。”許冠峰長歎道，“因為一點私事，與師父大吵一架，連夜跑迴了家……現在是悔不當初了。如果留在丁記武館，噷，恐怕那小玉龍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哦？”朱立青略顯驚異，“啪”地合上折扇，“你這樣說，我也想起來，丁先生確是我遇到過最好的教師。不過，隻教了我一年便走了，就剩幾個不中用的老家夥。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丁先生竟在這裏開了武館，也不知道你師父原來就是我師父。”
“你們聊著，我去備些飯菜。”三娘先行退下。
“微臣原也不知，師父還做過少傅。”
“幼時的事朕都不記得，是後來聽幾個老家夥說的。那時東宮在龍虎林為太子挑選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專門選了一個老的和一個小的。老的沉穩，教朕心法；小的氣盛，教朕外功。這小的便是丁先生，那時不過二十五六，可謂東宮最年幼的少傅了。”
“微臣也是跟師父學外功，後來家父安排微臣去龍虎林，才開始學習心法。”
“這麽說來，朕的功夫和愛卿的棍法算是師出同門了？哈哈哈。”
“微臣不敢！微臣怎敢與天子比肩……”
“誒！愛卿如今是皇親國戚，既是自家人，隨意說說也無妨。那日朕與愛妃去看正明樓打擂，朕觀塗山的棍法，實在不如愛卿的棍法。今日方知是丁先生所教，可見丁先生武功之高超。隻是，為什麽這個丁記武館，朕竟然聞所未聞？為何丁氏的武功沒有發揚光大？”
“師父本就想歸隱小村，教人習武也是愛好。微臣記得師父隻收十個徒弟；除了微臣，其餘的師兄弟都是二王村人。村裏人習武的目的就是強身健體，從未想過考取功名或在江湖中揚名；因此武館不為人知也在情理之中。”
“你的師兄弟，都沒考取功名？”朱立青記得恆空說過，功名要夠數才能申請入盟。
“那時還沒有……現在麽，微臣不得而知，不過在翰林從沒聽說過。”
“嗯……要是功名數不夠，那還不好辦。對了，武林同盟的規定，一個門派要幾個有功名的弟子？”
“微臣記得，有小派和大派之分。包括掌門在內，小派不能少於十人，大派不能少於二十人，都是需要半數以上有功名的。”
“那，丁記武館有多少人呢？”
“微臣有一個師兄，八……七個師弟。加上師父的話，是十個人。”
“十個人，那得五個有功名的。算你一個，丁先生一個，也隻有兩個功名。看來得等丁先生迴來才能知道還有幾個師弟有功名了。”
————
“三娘，開門！”往常都是丁勝叫門，今日卻是丁青岩。
“來了來了！”三娘正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聽到喊聲忙在鍋中加了一瓢冷水，蓋上鍋蓋去開門。
隻見丁青岩沒好氣地大步進來，丁勝耷拉著腦袋跟在後麵，氣也不敢出。
“怎麽啦？前兒出去的時候不還好好的？”三娘看見這副光景也是無奈，心知丁勝又在外麵惹是生非了。
“我是不想管，也管不了。好在這麽多年，這小子的童試終於過了；來年把他送出去，隨便哪個武館門派，肯留他就行。”丁青岩在院中木凳上坐下，數落著站在他麵前的丁勝，“不是我沒本事把你弄進龍虎林，是你自己不爭氣！我要是昧著良心把你弄進去，丟的是我的人！我這小小武館，是為了教習武功立的。你想留下，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我早說你不是習武的料，不如學你妹妹習文。恐怕還比不上你妹妹，雲兒明年就能參加鄉試，中舉也是勢在必得。我看你，就到這兒吧！”
三娘見不好勸說，隻得搖搖頭，著著急急地去給客人繼續做飯。
“我考不上罵我，如今考上了怎麽還罵我……”丁勝嘴裏小聲嘀咕，卻被丁青岩聽了個一清二楚。
“考上了？哈哈！名如孫山，還有臉說？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去應試；如果我是你，就直接放棄科舉，至少保個顏麵！”
“那還不是蹴鞠隊隻收秀才，我才去考的……”
“嗬，聽聽，聽聽這話！我就知道，你根本無心習武。整天不務正業的，跟外麵那些混混踢什麽氣球！你趁早收了這個心，踏踏實實跟我習兩年武。以後進了龍虎林，有我教你的功夫，中舉根本不是難事。等你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隨你怎麽玩鬧！”
丁勝氣得一個勁用鼻子噴粗氣：“你要我做官，還不是因為你自己一輩子做不了官！你做不到的，逼著我來做；如果咱倆換換，我逼著你踢氣球，你怎麽想？”
“小兔崽子……”丁青岩站起來一手捏著丁勝的胳膊，另一手去尋掃帚疙瘩，“幾天沒打你就皮癢，竟敢這樣跟你老子說話！”
“哎喲丁大哥！”三娘盛好飯菜端著出來，看見院裏父子倆扭作一團。“家裏來客人了，我沒顧著跟你說。這陣子你教訓兒子，不是讓屋裏客人看笑話？”
丁青岩聽到忙丟掉掃帚，那手卻還不忘捏著丁勝。“客人？已經在屋裏了？”
“是呀……快，快幫我端菜來！”
“篤……篤篤——”有人在敲院門——這聲音似有忐忑，似有猶豫。
“誰呀？”三娘放下手中的簸箕，用手背抹一下額上的汗。“來了來了！”三娘猜測可能是前幾天去大阜的丁青岩和丁勝迴村了。
“吱呀——”開了門，卻是兩張年輕的生麵孔。
“閣下是？”這二人不是二王村裏人，三娘警惕起來，上下打量著他們。為首的那個身形健碩，約摸比丁勝要高半頭，蓄著不長的絡腮胡。他雖看起來魁梧剛毅，眼神中卻有不安。他身後那人倒是英氣勃勃，泰然自若，背著雙手；渾身透著一股難以名狀的霸者之氣。
前者見三娘開了門，又是驚又是喜。他將三娘從頭到腳看了一通，看得三娘心中發毛。接著好似迴過神一般，抱起拳向三娘行禮。
“師娘……”
一聲“師娘”讓三娘心頭一顫，上一次聽到這個聲音卻是在十一年前。三娘激動得不敢相信，她又仔細地確認著眼前人，生怕與記憶中的那個孩子有一丁點對不上。
“峰兒……”三娘忙去攬他的手臂，“快，快進來坐！”
“謝師娘……啊，師娘，還沒來得及介紹，這位是……是我的……”
“晚輩見過陳三娘！早聽聞陳三娘是女中豪傑，今日一見，果然不俗。”跟在許冠峰身後的人向前一步向三娘行禮，“在下朱立青，是丁先生在龍虎林當教師時的弟子。因此，也算是許師弟的同門，該叫陳三娘一聲‘師娘’。”
“不敢當……請進吧。”
三娘將二人讓進屋，安排好茶水，心裏卻泛起了嘀咕。丁青岩早先是在龍虎林當過教師，不過從沒教過朱姓弟子。他在龍虎林沒教習幾年，就被調入東宮，作太子少傅了。那麽這個“朱立青”又從何而來？他是怎麽認識許冠峰的？
“你們的師父出門去了，估計晚些時候迴來。”
“不急。我們今日來，隻是想見見你們二位老人家，敘敘舊。”
“峰兒……”三娘迴想起原來的種種，不由得歎息。“你可知，你師父最疼愛的弟子就是你。你走以後，他常常惦念著你。就連平時吃飯，也還要擺你的碗筷；弟子考試，也要留你的位置。待會兒你師父迴來了，你們好好聊聊。十多年了，該放開的東西，是時候放開了。”
許冠峰點點頭，雙拳緊緊攥著。
“矛盾？原來你和丁先生之間有矛盾？我都沒聽你提起過。”朱立青打開折扇慢慢搖起來。
“那時候還是年輕氣盛。”許冠峰長歎道，“因為一點私事，與師父大吵一架，連夜跑迴了家……現在是悔不當初了。如果留在丁記武館，噷，恐怕那小玉龍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哦？”朱立青略顯驚異，“啪”地合上折扇，“你這樣說，我也想起來，丁先生確是我遇到過最好的教師。不過，隻教了我一年便走了，就剩幾個不中用的老家夥。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丁先生竟在這裏開了武館，也不知道你師父原來就是我師父。”
“你們聊著，我去備些飯菜。”三娘先行退下。
“微臣原也不知，師父還做過少傅。”
“幼時的事朕都不記得，是後來聽幾個老家夥說的。那時東宮在龍虎林為太子挑選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專門選了一個老的和一個小的。老的沉穩，教朕心法；小的氣盛，教朕外功。這小的便是丁先生，那時不過二十五六，可謂東宮最年幼的少傅了。”
“微臣也是跟師父學外功，後來家父安排微臣去龍虎林，才開始學習心法。”
“這麽說來，朕的功夫和愛卿的棍法算是師出同門了？哈哈哈。”
“微臣不敢！微臣怎敢與天子比肩……”
“誒！愛卿如今是皇親國戚，既是自家人，隨意說說也無妨。那日朕與愛妃去看正明樓打擂，朕觀塗山的棍法，實在不如愛卿的棍法。今日方知是丁先生所教，可見丁先生武功之高超。隻是，為什麽這個丁記武館，朕竟然聞所未聞？為何丁氏的武功沒有發揚光大？”
“師父本就想歸隱小村，教人習武也是愛好。微臣記得師父隻收十個徒弟；除了微臣，其餘的師兄弟都是二王村人。村裏人習武的目的就是強身健體，從未想過考取功名或在江湖中揚名；因此武館不為人知也在情理之中。”
“你的師兄弟，都沒考取功名？”朱立青記得恆空說過，功名要夠數才能申請入盟。
“那時還沒有……現在麽，微臣不得而知，不過在翰林從沒聽說過。”
“嗯……要是功名數不夠，那還不好辦。對了，武林同盟的規定，一個門派要幾個有功名的弟子？”
“微臣記得，有小派和大派之分。包括掌門在內，小派不能少於十人，大派不能少於二十人，都是需要半數以上有功名的。”
“那，丁記武館有多少人呢？”
“微臣有一個師兄，八……七個師弟。加上師父的話，是十個人。”
“十個人，那得五個有功名的。算你一個，丁先生一個，也隻有兩個功名。看來得等丁先生迴來才能知道還有幾個師弟有功名了。”
————
“三娘，開門！”往常都是丁勝叫門，今日卻是丁青岩。
“來了來了！”三娘正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聽到喊聲忙在鍋中加了一瓢冷水，蓋上鍋蓋去開門。
隻見丁青岩沒好氣地大步進來，丁勝耷拉著腦袋跟在後麵，氣也不敢出。
“怎麽啦？前兒出去的時候不還好好的？”三娘看見這副光景也是無奈，心知丁勝又在外麵惹是生非了。
“我是不想管，也管不了。好在這麽多年，這小子的童試終於過了；來年把他送出去，隨便哪個武館門派，肯留他就行。”丁青岩在院中木凳上坐下，數落著站在他麵前的丁勝，“不是我沒本事把你弄進龍虎林，是你自己不爭氣！我要是昧著良心把你弄進去，丟的是我的人！我這小小武館，是為了教習武功立的。你想留下，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我早說你不是習武的料，不如學你妹妹習文。恐怕還比不上你妹妹，雲兒明年就能參加鄉試，中舉也是勢在必得。我看你，就到這兒吧！”
三娘見不好勸說，隻得搖搖頭，著著急急地去給客人繼續做飯。
“我考不上罵我，如今考上了怎麽還罵我……”丁勝嘴裏小聲嘀咕，卻被丁青岩聽了個一清二楚。
“考上了？哈哈！名如孫山，還有臉說？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去應試；如果我是你，就直接放棄科舉，至少保個顏麵！”
“那還不是蹴鞠隊隻收秀才，我才去考的……”
“嗬，聽聽，聽聽這話！我就知道，你根本無心習武。整天不務正業的，跟外麵那些混混踢什麽氣球！你趁早收了這個心，踏踏實實跟我習兩年武。以後進了龍虎林，有我教你的功夫，中舉根本不是難事。等你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隨你怎麽玩鬧！”
丁勝氣得一個勁用鼻子噴粗氣：“你要我做官，還不是因為你自己一輩子做不了官！你做不到的，逼著我來做；如果咱倆換換，我逼著你踢氣球，你怎麽想？”
“小兔崽子……”丁青岩站起來一手捏著丁勝的胳膊，另一手去尋掃帚疙瘩，“幾天沒打你就皮癢，竟敢這樣跟你老子說話！”
“哎喲丁大哥！”三娘盛好飯菜端著出來，看見院裏父子倆扭作一團。“家裏來客人了，我沒顧著跟你說。這陣子你教訓兒子，不是讓屋裏客人看笑話？”
丁青岩聽到忙丟掉掃帚，那手卻還不忘捏著丁勝。“客人？已經在屋裏了？”
“是呀……快，快幫我端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