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笑了笑,道:「差不多,主子曾經說過,若王爺有難,酌情相助,當年的恩情,他一直記得的。」


    聞言,秦瑜麵上閃過幾分複雜之色,但很快又恢複如常,道:「他果然沒有死,本王早就猜到了。」


    男人不置可否,秦瑜問道:「他可說了何時迴京師?」


    那男人憨憨一笑,道:「此事小人也不知,主子沒同咱們聯係過。」


    秦瑜也不指望從他口中能得到什麽消息,隻是頷首道:「今晚之事,多謝你了。」


    男人大咧咧地擺了擺手,道:「小人也是聽命行事,不值一提,王爺要謝,就謝咱們主子吧。」


    這恩情得記在他們將軍的頭上,可不能漏了。


    秦瑜失笑,低頭瞥了一眼地上的宮婢,道:「對了,還有一樁事情要麻煩你了,這……」


    那男人跟著他看了看,頓時醒悟,道:「這是自然,包在小人身上。」


    他說著,隨手跟撿麻袋似的將地上那宮婢的屍身提溜起來,扛在肩上,半點都不在乎那鮮血滴答答灑了滿地,還空出手來對秦瑜行了一個禮,道:「王爺,那小人就先告辭了,王爺多多保重。」


    說完這句,那人便瀟灑地從窗戶裏跳了出去,還不忘貼心地關上窗,秦瑜坐在書案前,滿室靜寂,燈火微晃,他低頭看著宣紙上,有鮮血不知何時濺落上去,紅紅的一點,宛如朱砂。


    他自筆架上取下一枝筆來,蘸了血,將它化作了一輪旭日,山海空明,雲霧冉冉,有萬丈霞光,紫氣東來,秦瑜凝視了半晌,忽然低聲道:「好畫。」


    他將筆擱下了,揚聲吩咐屋外值守的人,道:「讓劉管事送熱水來。」


    門半開著,那兩名侍從躬身應答,月光自他們身後映照進來,卻不能驅散那一室的昏暗,他們隻能看見明滅不定的燭光,雍王就坐在那書案之後,整個人有大半隱沒在黑暗之中,他們什麽也看不清,隻覺得那屋子宛如饕餮之口,欲擇人而噬。


    時間一晃眼,又是半個月之多,六月初二是大暑,天氣有些炎熱,遲長青一行人自南北上,一路行來,他們倒是沒什麽,隻是怕洛嬋吃不消,是以大多數時候都在清晨就啟程,中午盡量找到落腳處,若實在沒有,途徑農戶人家時,也會給些銀錢,休息一兩個時辰,這樣走走停停,一個多月下來,京師已近在眼前了。


    傍晚時分,今日時間不湊巧,眼看到了傍晚也不見村戶,更不要說鎮子了,洛澤之轉頭望了望遠處的夕陽,有些憂心地皺起眉,對遲長青道:「看來今夜要宿在野地了。」


    遲長青想了想,道:「我記得再往前幾裏路,有一個荒廢的道觀,不如就在那裏歇腳,明日清早再上路。」


    眼下隻能如此了,洛澤之點點頭,眼睛餘光瞥見車簾被掀了起來,洛嬋探出頭往外看,他立即道:「阿嬋小心些,坐穩了。」


    與此同時,趕車的隨從也急忙放慢了速度,生怕他們小小姐從車上滾下去了,洛澤之猜妹妹大約是無聊了,便對遲長青道:「你去陪一陪她,我去前麵看看那道觀還有多遠。」


    他說完,揮起馬鞭,策馬跑遠了,遲長青棄馬上車,摸了摸洛嬋的臉,熱熱的,帶著些汗意,頓時有些心疼,道:「車裏太熱了麽?」


    洛嬋點點頭,又搖搖頭,在他手中寫道:我們還要走多久?


    遲長青答道:「今夜要在路上歇一晚,明日清早上路,大約傍晚時候就能到京師了。」


    漫長的旅途終於要結束了,洛嬋的眼眸頓時一亮,遲長青摸摸她的臉,低聲道:「嬋兒一路上辛苦了。」


    洛嬋搖首,在他手心裏寫:夫君和二兄才辛苦。


    遲長青忍不住笑了笑,將那細白的指尖握入掌心,望著洛嬋,一顆心頓時軟成一團。


    過了片刻,遠處傳來馬蹄之聲,是洛澤之迴來了,轉瞬便到了近前,他撥轉馬頭,揚聲對趕車的隨從道:「我方才看了一下,前方有一座荒廢的道觀,今晚暫且借地歇息。」


    道觀荒廢了有些年頭了,風吹雨淋,無人修繕,看起來十分破敗,牆皮剝落,上麵爬滿了蒼翠的青苔,洛嬋站在殿裏仰頭看,屋頂破了一個大洞,夕陽餘暉照落進來,輕塵肆意飛舞著,點點金色。


    遲長青在她旁邊,也跟著抬頭看了看,道:「唔,破了一個洞。」


    旁邊的洛澤之拿了水囊進來,遞給洛嬋,聞言便隨口道:「破洞有什麽關係,反正又不會下雨。」


    豈料洛澤之一語成讖,晚上突然就變了天氣,狂風陣陣,電閃雷鳴,刮得那瓦片不住往下滑落,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洛嬋往牆角靠了靠,然後看向她二兄,眼神裏帶著幾分幽怨,洛澤之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道:「這下午的時候不是好得很麽,誰知道晚上開始作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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