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去,洛嬋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也頓時玩心大起,趴在了他背上,讓遲長青背起來,往前走去,街道上空蕩蕩的,唯有他們二人,就仿佛另一個獨立的世界。


    洛嬋提著燈籠,照亮前路,好叫遲長青看得清楚,兩人穿行過街巷時,她抬起頭來,望見了漫天的星子,橫亙在屋簷之間,像一條流淌的星河,美不勝收,她想,若是一輩子都這樣就好了。


    在鎮上轉了一圈,洛嬋總算有了幾分困意,遲長青背著她迴了客棧,一進門就看見了洛澤之正在大唐裏頭坐著,旁邊坐了那兩名隨從,每人麵前擺了一個碗,一齊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酒壇子。


    洛澤之利落地揭開壇封,見遲長青背著洛嬋進來,奇怪地道:「你們去了哪裏?」


    洛嬋困意散去,連忙從遲長青的背上跳下來,遲長青答道:「嬋兒睡不著,我帶她出去走走。」


    「哦,」洛澤之一邊倒酒,一本正經地教訓洛嬋:「年紀不大心事不小,怎麽就睡不著了?同二哥說說。」


    洛嬋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盯住了他手裏的酒壇子,然後拉了拉旁邊遲長青的衣袖,指著那酒壇子示意他看,遲長青第一眼就覺得那酒壇子眼熟了,這會兒忍不住道:「二哥,這酒……」


    洛澤之想起了什麽似的,一拍腦門道:「啟程的時候,我想起來你在牆根下埋了一壇子酒麽?扔在那裏實在可惜了,就給挖出來帶上了。」


    遲長青:……


    他那壇子青杏酒原本是打算埋在牆根,等以後迴去的時候再挖出來的,不過,轉念一想,日後會不會迴去還未可知,挖出來也好,免得浪費了。


    洛澤之給那兩名隨從各倒了一碗,打發他們走了,這才又給倒了滿滿一大碗,往遲長青這邊一推,大方地道:「來,喝吧。」


    遲長青也不客氣,拉著洛嬋在桌邊坐下,碗裏酒液清亮,還泡著一枚青杏,一汪碧色分外剔透,洛嬋好奇地多看了幾眼,洛澤之見了,用筷子夾起一枚青杏逗她道:「阿嬋,要吃麽?」


    洛嬋連忙搖頭,往遲長青身邊躲了躲,那杏子酸得要死,她才不吃。


    洛澤之哼笑了一聲,把杏子往嘴裏一扔,頓時酸得五官都皺到一起去了,眉毛打成了一個死結,分外滑稽,洛嬋掩著口輕笑起來。


    青杏雖然酸,酒卻是早就釀好的,泛著一股杏子特有的青澀氣味,並不難喝,遲長青慢慢地品了一口,忽覺身邊人在看自己,他轉過頭去,正好對上洛嬋那雙明如秋水一般的眸子,帶著幾分希冀。


    「她想喝。」


    洛澤之笑起來,指著洛嬋對遲長青道:「你別看我這妹妹平日裏怯生生的,不聲不響,跟貓兒似的,卻是個酒罐子,五六歲的時候就敢偷著喝大兄杯子裏的酒,被發現了還不能說她,一說就坐在那裏吧嗒吧嗒抹眼淚,特別好玩。」


    遲長青想象了一下,一個小號的嬋兒委委屈屈抹眼淚的情形,頓覺十分可愛,洛澤之又道:「後來大兄因此不怎麽喝酒了,她就賴上了我,但凡我喝酒時,她總要討一口喝,不給的話,用筷子蘸一蘸也肯,每次都是我難做,給了麽,爹和大兄要訓我,不給麽,她就坐在你麵前不走,眼巴巴地看著,讓人不忍心。」


    他端著碗喝了一口,手指憑空點了點洛嬋,笑道:「打小就是個鬼精的,二哥為你可沒少挨過打。」


    洛嬋抿著唇不好意思地笑,討好似地捧起酒壇子,給他續了杯,洛澤之這才滿意,他將碗中的酒喝了,與遲長青又聊了幾句,起身迴房,臨走時又叮囑洛嬋道:「早些睡,實在睡不著就……」


    他頓了頓,指了指遲長青,道:「叫他給你吹那勞什子的小曲兒聽,他不是最會這個了麽?」


    說完,這才悠悠離開了。


    遲長青帶著洛嬋也迴了房,一進門,他才發現洛嬋手裏抱了個什麽,定睛一看,卻是那個酒壇子,頓時哭笑不得,道:「你帶著它做什麽?」


    洛嬋眨了眨眼,把酒壇子放下,在他手心裏寫道:二兄沒帶走。


    沒帶走就自己抱迴來了?


    遲長青哪能不清楚她那點小心思,抱起雙臂,道:「你是想喝?」


    洛嬋又眨眼,她從前隻喝過甜甜的果酒,後來在遲家莊又喝過米酒,那個也好喝,遂問遲長青:是什麽味道?比米酒好喝?


    意思就是想喝,遲長青想了想,失笑道:「給你喝一口。」


    他說著,就打開酒壇子倒了半碗出來,酒香清淺,如同一汪碧水,遲長青沒將碗給她,反倒是自己先喝了一口,趁洛嬋不注意時,低頭捏住她的下頷,將酒液哺了過去。


    酒液冰涼,和洛嬋從前喝過的不一樣,不像果酒和米酒那樣甜,也不像黃酒那樣辣,帶著一點醇厚的芬芳,就像這個吻一樣,溫柔而克製。


    許久之後,遲長青才鬆開了懷中人,看見那雙漂亮的眸子裏浮現幾分茫然之意,像洗淨的琉璃一般,他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鼻尖,輕聲道:「小啞巴,這酒好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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