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貴媳婦暗暗扯了他一把,笑著對遲長青道:「長青啊,一千錢可太多了,照料魚塘也就每日喂個草料魚食,二三百錢足夠了。」


    遲長青倒也不多說,事情就這樣敲定下來,別過遲滿貴一家,轉身就迴去了,路過橋頭時,那株老杏樹臨水而照,蒼翠的樹冠宛如撐開了一把巨大無比的傘,將整個河岸與石橋都籠罩在了其中,樹上結滿了累累青杏,足有嬰兒的小拳頭大了。


    他駐足停下,仰頭看了許久,看著那翠色的枝葉間露出一線瓦藍的天幕,數聲黃鸝輕啼,清脆的聲音自河岸邊迴蕩開來。


    遲長青迴來的時候,洛嬋正在拿著瓢給她的蘭草澆水,這一株蕙蘭是當日她與大將軍從山上挖下來的,養了這麽久,隻發出了三四片新葉,蘭草生得原本就慢,洛嬋實在舍不得,索性預備此行也把它帶上。


    她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迴頭一看,卻見遲長青兜了一襟什麽東西踏入院子來,她好奇地過去看了看,那竟是滿滿一兜子青杏,各個有雞蛋大小,顏色翠綠,瞧著十分可愛。


    遲長青把青杏往簸箕裏嘩啦啦一倒,洛嬋在旁邊看著,有些疑惑,現在杏子還沒熟,摘下來做什麽?


    遲長青舀了清水來洗杏子,翠色的青杏沉在水底,在明亮的陽光下折射出碧色,甚是漂亮,他拿起一個來,擦了擦,遞給洛嬋,笑道:「嚐嚐?」


    洛嬋猶豫了一下,果真接過來咬了一口,酸得鼻子眉毛險些皺到一起去了,沒熟的杏子又酸又澀,實在算不得好吃,她想不明白大將軍為什麽摘這麽多迴來。


    遲長青看她那般可愛的模樣,頓時笑出了聲,洛嬋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氣鼓鼓地把咬了一口的青杏送到遲長青的嘴邊,示意他吃。


    小啞巴親手遞來的東西,別說區區青杏,就是毒藥遲長青也能麵不改色地吃下去,他還細細咀嚼了一番,看洛嬋麵露期待之色,勾起唇角壞笑道:「嬋兒喂的東西真是好吃。」


    洛嬋:……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被調戲了,頓時又羞又窘,輕瞪了他一眼,遲長青吃完那酸不溜丟的青杏,笑吟吟道:「嬋兒,你喝過青杏酒嗎?」


    洛嬋有些驚訝,搖搖頭,她問遲長青:是要釀酒嗎?


    遲長青嗯了一聲,將洗好的杏子一個個撈出來,放進簸箕裏,道:「我們走之前泡一壇青杏酒吧,就埋在牆根下。」


    他並不能保證帶著嬋兒去了京師,見到洛家兄弟之後會是如何情況,且不說那兩兄弟會不會同意洛嬋跟他迴遲家莊,便是遲長青自己也不能說服自己,要洛嬋舍棄京師的富貴和舒適,跟他一起迴來這個山旮旯裏過日子。


    她體質那般弱,還有啞疾,去了京師總要先養身體,請大夫,說到底,遲長青還是不舍得洛嬋吃苦,退一萬步,以他這般身份,若萬一出了什麽事情,走漏了風聲,怕是要引來大禍。


    遲長青想過了無數的可能性,他要為他的小啞巴做好一切的打算,卻唯獨不敢去想,若是日後不能同歸,他該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與其說,在院子裏埋下一壇青杏酒,倒不如說是埋下了他的一個念想。


    這一壇酒總會有啟封的那一日。


    對這一切,洛嬋是全然不知情的,她對青杏酒十分感興趣,從前在洛府裏的時候,每到季節了娘親也會提前泡好酒,等到過節再拿出來喝,大兄是不許她喝酒的,二兄便會偷偷把自己的杯子塞給她,或是用湯匙舀一點讓她嚐嚐,然後看洛嬋被辣得直吐舌頭,肆意大笑,引得大兄皺眉,最後往往是二兄被全家人一起訓斥,並且保證日後再也不敢了。


    然而下迴他還是照做不誤。


    那些明明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如今想起來竟然如在昨日,一想到那般溫馨的情景日後再也不可能出現了,洛嬋的心情頓時就跌入了穀底,沉甸甸的,像是壓了一座山似的。


    她微垂著眉眼,仔仔細細地將青杏一個個擦洗幹淨,放進簸箕裏,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簷下歸來的燕子們嘰嘰喳喳地叫著,灑落一串輕啼,桃樹的樹影搖動,聲音沙沙的,將婆娑的影子投落在少女身上,枝葉間隙裏有陽光一束束照下來,漏了滿地明亮的光斑,空氣靜謐安寧。


    因著要泡青杏酒,吃過午飯之後遲長青就去鎮上買酒了,臨行時讓洛嬋栓了院門,叮囑再三之後,這才離開,洛嬋把擦幹淨的杏子一一擺好,她很是耐心,就像是在做一件什麽大事。


    正在這時,院門被人篤篤敲響了,洛嬋愣了一下,轉頭看去,沒敢立即過去開門,無他,剛剛沒有馬蹄聲,所以肯定不是大將軍迴來了,而滿貴嬸子和遲柏嫂嫂也不是這樣敲門的,洛嬋能明顯感覺到這敲門聲與往日聽過的不一樣,帶著幾分焦躁的意味。


    門外應當是陌生人,這讓她有些害怕。


    經過了遲有財的事情之後,洛嬋對一切敲門的聲音都感到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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