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平待在公司辦公室內,看著屏幕中的實時曲線,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白家市值從一開始的扶搖直上,到現在密密麻麻的上下曲線,上下波動很平穩,幾乎沒有上漲的趨勢。


    這可是白家。


    這樣的數值很奇怪。


    江子平都懷疑對方在密謀些事情,但沒有證據。


    白家與江家就差三千萬。


    隻要白家保持著這樣的增幅,他們江家就有望成為魔都第一。


    這是他的願望,也是長輩的寄托。


    不隻是父母,而是江家所有人都把重任托付給了他。


    父親死於車禍,臨死前死死護著他的身子,用淚與血把江家托付給他。


    爺爺在絕症去世前的最後一個晚上,與他聊到油盡燈枯。


    兄長在被刺殺前的前一夜,醉醺醺的跟他說,他是最好的弟弟。


    他最愛的妻子,也死於意外。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隻能用充滿愧疚的眼神來傳遞未說出口的愛與不舍。


    他也隻能眼巴巴看著戴著唿吸機的妻子,漸漸停止心跳,無能為力。


    人生就是一場悲劇。


    對於生命的意義,他早已經忘卻,有的隻是對於江家的執念。


    娶柳纖柔,隻是為了合資。


    生下江夏,隻是為了禁錮住她。


    不惜利用女兒,也隻是為了一時的利益。


    是承重的遺言,驅使他如此絕情。


    但他那荒涼的內心,也依舊留有一絲感情。


    當初,他根本沒有想過讓葉天河輕易得到自己的女兒。


    葉天河可以娶自己女兒。


    但他有一百種讓葉天河在新婚之夜死去的方法。


    即使江家隻有他一人。


    他也依舊扛下了這份重任。


    如今與第一的寶座僅一步之遙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江子平來不及高興,接連咳嗽幾聲,那張白色手帕便已染成一片鮮紅。


    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也看到了死亡的到臨。


    可對於後者,他選擇漠視。


    他本就是強弩之末,過多的擔憂隻會成為絆腳石。


    夜色漸深。


    江子平一天中所有的精力超負荷投入了工作當中。


    直到一道鈴聲響起,這才讓他暫時停止工作。


    “江總,您女兒來公司了,還帶了晚餐。”


    聽著電話那頭的內容。


    江子平緊皺的眉頭稍微舒緩,但依舊拒絕道:“你讓她迴去。”


    “可是,她已經正朝您走來了,我們不敢攔。”


    “真沒用,行了,就這樣吧。”


    江子平冷哼一聲,掛斷了電話。


    看著監控內朝這走來的熟悉身影,按下了開門按鈕。


    玻璃門緩緩敞開。


    江雪梨拎著滿當當的袋子,自顧自的走進了辦公室,在沙發坐下,把餐盒逐一擺出。


    江子平全程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但一句都不說。


    江雪梨把餐盒都打開後,抬眸看向自己的父親,表情略顯溫柔,“吃飯吧,爸爸。”


    “我不餓。”


    江子平看了一眼女兒臉上的笑容,說話聲不自覺的有些溫柔,可臉上的表情依舊給人一種極為嚴肅的感覺。


    江雪梨注視著扭過頭再次投入工作的父親,眼眸微垂,沉默片刻,拿起飯盒,夾好菜後,在飯盒下麵墊了兩張紙,起身走向父親的辦公桌。


    “你是想我喂你吃?還是你自己吃?”


    江雪梨把飯盒放在辦公桌上,把附近的文件整齊移開。


    這句話,她從未說過。


    江子平完全愣了一下,微微顫動的瞳孔漸漸恢複平靜,看向自己的女兒,再看向不遠處桌麵上的另一個飯盒,視線迴到資料上,問道:“你沒有在家吃?”


    “當然,不然光看著你吃太尷尬了。”


    江雪梨坐迴沙發,吃起飯,目光再次看向辦公桌時,發現江子平已經動起了筷子,這才安心的露出笑容。


    還說不吃,嘴真硬。


    辦公室內飄蕩著菜香味。


    父女倆安靜的吃著晚餐。


    江雪梨吃著,抬眸看向父親,問道:“好吃嗎?”


    “一般,下次別帶來了。”江子平麵無表情。


    江雪梨表情黯淡幾分,笑著說道:“我吃起來也挺難吃的,我下次多練練廚藝。”


    話語至此。


    江子平喝水的動作一僵,看著飯盒內還剩一半的飯菜,完全沒料到這是出於女兒之手。


    本想專心投入工作的想法,變成不能浪費食物的良好品德。


    飯盒一下就空了,連米粒都不剩。


    江子平擦了擦嘴,喝了口水,麵無表情地收拾起餐具,忽然間開口道:“有待進步。”


    “那我明天還來,反正放假,時間很充裕。”江雪梨吃飯的動作一愣,很快迴過神,微微一笑。


    “我說了,明天別來了。”


    江子平看向女兒帶著微笑的臉,那顆寒冷的內心在那短暫的一瞬間暖和了幾分。


    江雪梨吃完飯,收拾起桌麵,邊笑邊說道:“我臉皮比較厚,明天還來。”


    “你還是好好陪著你的小女友吧,別老想著在這礙事。”江子平語氣漫不經心。


    江雪梨用紙巾擦拭著桌麵,沉默了會,溫柔一笑,“她其實也想過來陪你,但她覺得你不想看到她,所以沒來。”


    “油嘴滑舌,這不像你。”江子平看了眼乖巧懂事的女兒,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剛才的說話聲也變得有些不像自己。


    “人是會變得,我不再是以前固執的女孩了。”


    江雪梨收拾好桌麵,把紙巾丟進垃圾桶的瞬間,看到了那張血紅色手帕,瞳孔一顫,漸漸浮現出一抹酸澀,心疼地倒吸一口冷氣,以此來平複紊亂的心緒。


    可即使她努力保持著平靜的模樣,不自覺發出的微微抽泣,被江子平聽得一清二楚。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那明明是自己吐的血,可心髒卻也跟著痛了起來。


    “有個冒失鬼不小心在辦公室磕碰出血,別胡思亂想。”


    “那他真是不小心,也不知道愛惜自己。”


    江雪梨怎會輕相信這個謊言,看向父親的眼神充滿了心疼。


    江子平也在這一刻,產生了許久未有過的膽怯,迴避她的眼神,故作鎮定的忙於工作。


    “行了,吃完就趕緊走,別在這.....”


    “叮鈴鈴,叮鈴鈴。”


    江子平話說到一半,放在桌麵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了鈴聲。


    他顧不得往下說,先接通了電話。


    對方上來就給他一頓痛罵,“江子平,你行啊,居然叫你女兒跟我侄女向我父親下跪,這樣的競爭方式也就你能想出來了。


    我告訴你,就算我父親答應,我也不答應,想超過白家,簡直是癡人說夢。”


    一番訓斥落下。


    江子平還未反應過來,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這一切,江雪梨聽不到,拎起垃圾袋,朝著父親揮了揮手,“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等等!”


    在女兒即將要離開的時候,江子平這才迴過神,語氣激動的叫住了她。


    江雪梨疑惑迴頭,迎來父親激動的拍桌質問。


    “你向白家主下跪了?!”


    這一聲怒吼,伴隨著劇烈刺痛,險些讓江子平心髒驟停。


    江雪梨愣了一下,完全沒料到這件事會被發現,局促不安地緊緊攥著手中垃圾袋,低垂的眼眸緩緩抬起,嘴角露出微笑,“我隻是在做我能做的事,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說完。


    她頭也不迴地離開。


    江子平愣在原地,劇烈顫抖的瞳孔連女兒的背影都來不及看清,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緊緊揪著傳來陣陣劇痛的胸口,就連唿吸也變得困難。


    “撲通”一聲,癱跪在地上。


    布滿血絲的眼眸看著女兒離開的方向,嘴角緩緩溢出鮮血,內心充滿不甘。


    他不明白,女兒為什麽要這麽做。


    更不明白明明自己早就隻為了利益行事,卻在這一刻心痛到極點。


    轉身離開的江雪梨,也渾然不知父親居然是真心對於自己做的事情,產生了如此巨大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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