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聲音如一根羽毛輕輕飄落在心頭。


    謝重淵不動聲色地將餘晚煙擋得更加嚴實。


    “王老板,內子素來膽小,又是第一次陪我一起出遠門,不習慣見生人,讓你見笑了。”


    王嗣元恍恍惚惚,“不礙事。”


    他又想起什麽,狐疑地問道:“之前遇到你的時候,你不是獨自一人,說你夫人去草堂問藥了嗎?”怎麽那時候不害怕陌生人?


    謝重淵解釋:“當時我眼前一黑,一陣頭暈,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心急如焚,也就忘了害怕,便獨自去草堂替我問藥。”


    “可是你們離醫館更近。”


    “不是同王老板說過了?家道中落,沒有什麽盤纏了。此番到徐州是打算去投奔一個親戚的。醫館對於我們來說,實在是有些貴了。”


    如此一來,倒也說的通。


    “相逢就是緣分,賢弟,你也別王老板王老板的叫了,我年長你幾歲,你叫我王兄便是。”


    謝重淵心底冷笑。王兄?就他,也配?


    王嗣元毫無所察,“既然這樣,就讓弟妹去馬車上歇著吧,我派人送些吃的過來。等大家慢慢熟悉了,再一塊兒吃飯。”


    “晚晚?”謝重淵輕輕晃動衣袖,“趙晚?你先去馬車上待著好不好?我去給你拿些吃食。”


    變了名字,他果然察覺了。餘晚煙驚訝於謝重淵的敏銳。


    “嗯,那我在車上等你。”


    說著,餘晚煙上了馬車,車簾隔絕了外麵的視線。


    王嗣元飄著的心落了下去。確實不是江都的那個小姑娘。


    不過是有著一雙相似的眼睛,不過是恰好名字裏同樣有個晚字,但她們的外貌差別太大了。


    當年的女孩,小小年紀已是容貌出眾,如今長開了,恐怕更加絕色,不知要驚豔多少人,哪裏是這個普通女子能比的。


    就是那雙眼睛,看著實在讓人心癢,比他身邊新收的妾室都要好看太多。


    沒了懷疑的心思,王嗣元便樂嗬嗬地同謝重淵說笑,“賢弟這身板看著高大結實,沒想到內裏那麽虛,外強中幹啊。那平時,嘿,可不行哦。改明兒給你推薦個好方子,用了,保管你滿意。”


    “賢弟你不信?這可是我花了重金要來的秘方。你這身體,嗬,我看正是需要。”


    “你別不好意思,這藥特別有用。我和你一見如故,這才告訴你的,別人想要都沒有呢。就是皇帝太子他們來了,我都不給。”


    “嘿,你是許州那邊來的,離京城近。你聽說過沒,咱們當朝太子是個溫潤的君子,就是不近女色。我看啊,哪裏是什麽不近女色,分明是不行。男人嘛,你懂得,誰不好這口呢,除非他有心無力。嘿嘿。”


    正在被當麵編排的謝重淵麵色不變,甚至點了下頭,仿佛王嗣元口中的那個太子不是他一樣。


    他並不在意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也無需向任何人證明自己到底行還是不行。


    他所要的,隻有坐穩太子之位,然後順利登基。


    權力之路是一條充滿血腥的危險道路,就算哪天他看重女色了,那也是因為可以利用女色為自己鋪路,僅此而已。


    “賢弟,走吧,下人們已經備好了好酒好肉,我們一起。”


    “多謝王老板美意,隻是我大病未愈,喝不了美酒……”謝重淵又重重咳了兩聲。


    王嗣元立刻遠離了兩步。


    他猶豫了,這病不會傳染吧?臉白的,可別死在了他馬車上。


    “我自小身體孱弱,時不時就會咳嗽,加上家裏突然出了事故,心急了,這才一下子病倒。這段時日已是好了許多。主要是今天早上不小心被絆倒了,撞到胸口,咳了血,所以這身體又虛弱了很多。”


    王嗣元看著謝重淵雖然高大但似乎風一吹就會倒的身體也沒再多說什麽。


    “那你們夫婦二人休息吧,我讓人給你們送些吃食。”


    謝重淵在馬車外等著,直到仆從端了份肉過來,他方才接過,上了馬車。


    餘晚煙一直注意著外頭的動靜,等謝重淵上來後,她才心安些。


    “吃吧。”


    餘晚煙盯著烤肉不動。


    謝重淵知道她在猶豫什麽,“我剛才一直留意著,肉沒下毒。”


    烤肉的香味誘惑著餘晚煙,昨天到現在她就隻吃了半個幹巴巴的餅,既然沒毒,她就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你也吃,吃飽,身體才好得快。”


    謝重淵起初沒動,隻是看她吃得香,便沒忍住,也吃了幾口。


    兩人很快將一份烤肉都吃完了。


    “幫我上藥。”


    “啊?”餘晚煙愣了愣,“你自己不能……行吧。”


    她認命地扒下謝重淵的衣服,然後將傷藥一點點塗抹上去。


    馬車內明亮,她自然清楚地瞧見了男子結實的身材,於是,耳朵慢慢紅了。


    拋開前兩次著急忙慌地上藥不說,這還是她第一次……啊不,第二次見到男子的身體,有點,嗯,很尷尬。


    至於第一次看到的,除了周聿辭那個人渣外,還能有誰。嗬,跟那個女人顛鸞倒鳳,看得她眼睛都髒了。


    越想越惡心,不能再想了。


    餘晚煙告訴自己,隻是在給一塊肉上料,或是當做在給阿貓阿狗塗藥好了,不要在意。


    塗完藥,她胡亂地幫謝重淵穿衣。


    這從趙嬸馬車裏順來的該死的衣服怎麽就這麽難穿呢!


    餘晚煙手忙腳亂,冷不丁聽到頭頂傳來的問話聲。


    “王嗣元和那個男人、和你是什麽關係?”


    餘晚煙手一抖,猛地將腰帶收緊了。


    真緊實啊。


    她的手一把被謝重淵扣住。


    “疼疼疼。”餘晚煙輕唿出聲。


    謝重淵卻不為所動。


    太巧了,巧到半夜在城外相遇,巧到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都能恰好遇見這個女人認識的人。她滿口謊言,向自己隱瞞了很多事情,誰知道昨夜的偶遇是不是她精心設計的。


    如果這女人和追殺自己的那些人有所勾結,他不介意現在就送她上路。


    果然被懷疑了。餘晚煙哀歎之餘,對謝重淵的身份也徹底懷疑。


    眼前的男子放下了溫和的麵具,同夜晚那個奮力廝殺的身影完全重合。


    是了,盡管這個男子從醒來後看著就一直挺溫和的,但此刻餘晚煙相信,隻有那個生命受到威脅命懸一線時所展露出的冷峻的、無情的模樣,或許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溫和的麵具,自己不是早就見識過了嗎?


    所以,這個男子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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