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公好,侄孫這次迴來,特意來感謝您的!來之前家父叮囑我,讓我帶著禮來拜訪您,表達上次的提點之恩。”


    林向安將籃子遞給王和智,微微彎曲身子,雙手行抱拳禮,朝王鴻行禮。


    這不僅是對長輩的行禮,更重要是以讀書人的身份對前輩的尊敬。


    王鴻若有所思,看似隨意地問道,“可去讀書了?”


    “聽了您的提醒,迴家後,父親立馬就送我去私塾了。”


    “學了那些書?”


    屋裏的氣氛有些沉重,王和智感覺有些不適應。


    趙澤見林向安這麽嚴肅,也老實規矩地站在一旁。


    王景辰默默退到後麵一點,麵無表情嚴肅的王鴻讓他有些畏懼,看林向安淡定如常,倒是有些佩服。


    “夫子教了《千字文》、《三字經》,現在剛學完《幼學瓊林》。”


    從上次見麵,到如今,這孩子也就上了五個月的私塾,這進度還可以。


    “既然你學了這三本書,那我就考考你,可知《千字文》的曆史由來,講的是什麽內容?”


    見二叔公有意考察他的學問,林向安便輕輕鞠了一躬,緩緩地道來。


    “《千字文》是南北朝時期,梁武帝命手下的一個大臣周興嗣,從王羲之的碑文上拓下1000個不重複的漢字,要求他編成文。所謂文是指既要押韻又要對仗,這樣才便於子孫後代讀書。據說這位周興嗣用一個晚上編撰成詩,因勞累一夜白頭。”


    “全文分為四個部分,第一部分從開天辟地講人和時代的變遷,第二部分講述人的修養標準和原則,第三部分是與統治者有關的各種問題,第四部分是君子治家、處身之道。第一部分是從第一句“天地玄黃”開始,至第三十六句“賴及萬方”......”


    不僅解釋了背景,以及大體書中的內容,還概括內容,同時加入了自己的理解。


    在後麵的王景辰露出了震驚的眼神,他是由王鴻親自教導的,雖然他現在也能背誦《千字文》,但理解深刻還不如眼前的這個小孩。


    越聽到後麵,心裏越是複雜,他的刻苦讀書,還不及一個孩童的天賦。


    趙澤一臉欣喜,在旁邊時不時點頭附和,隱隱有種自豪感,這麽厲害的人,和我可是最好的朋友!


    而王和智對林向安更是佩服,平日裏他最愛聽林向安講解,特別有趣。如今看到他在叔公麵前淡定迴答,不得不感慨,這位弟弟真厲害啊!


    王鴻心裏頗驚訝,這孩子讀書天賦超出他的預期,但更多的是欣慰,忍不住出聲讚道。


    “好,不錯,老夫果然沒有看走眼!”


    但又怕這孩子未來浪費讀書天賦,便忍不住叮囑,“日後切記戒驕戒躁,定要刻苦讀書,莫荒廢了這天賦。”


    明白這是長者給自己善意的提醒,林向安虛心接受。


    林向安知道自己不是天賦,而是多閱曆得到的寶貴理解,科舉更是牛人輩出,他一點都不敢托大。


    “多謝二叔公提醒,小侄定會銘記於心。”


    說完,便把籃子拿過來,雙手恭敬捧著,朝王鴻說道,“這是家裏做的豆製品,還有一斤臘肉,望二叔公笑納!”


    見這孩子這麽誠心誠意,王鴻便讓王景辰接過去,這才注意到了趙澤。


    “你旁邊這位是?”


    “這是我同窗好友,和我家是鄰居。私塾李夫子交代學生,這次農忙假迴家下地體驗種田的不易,他和我一起過來實踐的。”


    王鴻點點頭,這孩子真是難能可貴,可惜為何不是他王家子孫呢!


    曾經他有些同窗就瞧不起鄉下種田的農民,但他是全族供養出來的,更加體會其中的心酸,可惜時運不濟!


    哎!時也命也!


    “你可有什麽想問的?”


    想了一下,林向安便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二叔公,我有個疑惑,想問一下。這裏居住的王氏族人,是宗族還是家族?”


    這個問題林向安其實很困惑,古代的宗族和家族的界限在哪裏,是包含關係,還是重合關係?


    在華夏宗族已經很少了,但個別地方保留了,不過還是和古代的宗族不太一樣。


    王鴻倒是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這孩子會問出這個問題。


    不過林向安還真是問對人了,王鴻對這很了解。


    “既然你對這感興趣,不妨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縣城是由知縣一個人在管理嗎?”


    不明白宗族怎麽和知縣扯上了關係,不過林向安思考了片刻,便迴答。


    “知縣要異地當官,表麵上,管理縣城的是知縣。而府衙從上到下其他官吏基本全是本地人,應該是這兩個部分人來管理。”


    “是也不是!”


    王鴻耐心地解釋。


    “宗族和家族延續下來,經曆了三次變化。”


    “最開始我理解為宗子宗族製,《左傳》中提到:“天子建國,諸侯立家,卿置側室,大夫有貳宗,士有隸子弟”。也就是嫡長子為大宗,繼承父位,稱為宗子,餘子為小宗。嫡長子繼統,眾庶子封為諸侯,也就是在宗法製度原則下,又設置了分封製。但春秋禮樂崩壞後,能者居之,宗子宗族製消失。”


    “第二個階段是士族製宗族。漢朝漢高祖劉邦認為秦朝快速滅亡,是沒有分封宗室,皇室失去支持力量才導致快速崩塌。於是漢朝皇族就重建宗族組織,上行下效,也就是士族門閥的出現。當時人才是通過覺察製舉薦,加強了宗族和政治的關係,為了爭奪有限的察舉名額,展開激烈的爭鬥,經常有一個家族滅了另一個家族的事發生。”


    王鴻有條不紊地說道,林向安聽的很認真。


    “而唐朝有了科舉製度,就出現士族製與科舉製度並存,又經過改革,士族豪門和寒門有了流動性增強,但被後人圍剿推翻了,基本銷聲匿跡。”


    “最後一個階段,也就是現在的科舉製宗族,前兩個階段都是因政治利益而存在,最後這個是為家族後代創立。前朝科舉擴招,科舉人數遠遠大於官職人數,於是出現了大量無職的功名者,他們和退休官員、以及罷官官員等統稱“鄉紳”。鄉紳非官非民,擁有部分特權,成為了縣城重要的一股支配力量。”


    “這也就是縣城看似是知縣在管理,但背地裏是各鄉紳在配合管理,如果知縣沒能和鄉紳處理好關係,他的權利會被架空,更甚會丟命。”


    林向安點點頭,知縣是異地當官,下麵人全是當地的,若是底下人團結,那他的權利容易被架空。


    如果一意孤行,那是會丟命,瞬間就理解王鴻說的話。


    倒是他旁邊三個人聽暈了。


    “而鄉紳背後,就是科舉宗族製度,首先是血緣關係,其次需要族田。當家族裏當官的人買下大量田產,作為祭田﹑社地﹑義莊田﹑祠堂田等,到縣衙備案,官方會發給執帖,若遇上抄家流放,族田是不會沒收的。”


    “族田給宗族裏的人提供保障,相應的有約束,也就是族田義莊製度。族田是全族的共有財產,不允許私賣。是給家族人提供奉養老幼、祭祀、墓地、婚喪嫁娶、獎勵考試等。參加科舉,同時科考成功的族人,要繼續保護整個宗族的利益。”


    “宗法和族田,一個是製度約束,一個是生存保障。族田歸族長以外專門的人管理,宗族的大小事由族長和各房房主有共同處理。”


    林向安終於聽明白了,家族可以比喻成有血緣關係的粉絲,宗族可以比喻成後援會。


    而族田義莊製度,不就是國外版的家族信托基金嗎?


    古代朝代滅亡,是因為土地兼並,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於是起兵造反,推翻舊王朝,建立一個新的王朝。


    族田連成一片,少則上千畝,妥妥的土地兼並。


    古代誅九族,其實很少發生,大多是抄家流放。


    即便抄家了,但族田不會沒收。


    這族田還真是貪汙犯罪之人轉移財產,最安全的路徑了。


    王鴻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開口。


    “現在這裏的王氏族人,因為一些原因,已經沒有了族田,嚴格來說不算宗族。但大家依舊維係在一起,希望能供出一個科考官員。”


    林向安聽出了濃濃的無可奈何,以及一股淒涼,足以可見科舉的不易。


    *


    備注:


    科舉製宗族最成功的例子就是範仲淹創立的範氏家族,曆經800年,依舊延續到現在。


    範家在宋朝22個進士,明朝出了30個進士,清朝在順治那會就出了12個進士,到今天範義莊作為文物保護單位依然存在。


    大家可以去了解一下,這些宗族製作也能看到社會權利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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