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刺得人鼻腔發酸,林小滿攥著繳費單蹲在icu外的走廊裏,手背上的凍瘡蹭在起球的校服褲上,滲出血絲。正月裏的北風順著窗戶縫往裏灌,他望著繳費單上那個血淋淋的\"九萬八\",突然想起五年前母親咽氣時攥著他的手說:\"別怪你爸。\"


    玻璃幕牆外的霓虹燈在淩晨三點依然閃爍,他縮在牆角數著對麵寫字樓的燈光,第一百二十三盞熄滅時,護士站的掛鍾響了四下。懷裏的諾基亞3310震動起來,是班主任的短信:\"下周一再不交學費,校長說要取消你的保送資格。\"


    他抹了把臉站起來,羽絨服裏的棉絮從袖口鑽出來,像飄著雪的柳絮。隔著icu的玻璃,他看見渾身插滿管子的男人,監護儀的紅光映在對方凹陷的臉頰上,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麵孔陌生得可怕——這個叫林建國的男人,是他二十年人生裏最熟悉的陌生人。


    七歲那年,林建國扔下他們母子去了深圳。母親抱著高燒不退的他跪在火車站,月台上的積雪浸透了她的棉褲。後來每個月郵局都會送來皺巴巴的八百塊錢,母親總把匯款單撕得粉碎,卻在他肺炎住院時紅著眼翻出存折。


    十七歲生日那天,他在垃圾站翻到半塊奶油蛋糕,蠟燭都沒吹就被催債的人堵在巷口。為首的光頭拿煙頭燙他鎖骨,\"你老子欠了八十萬賭債,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他蜷縮在汙水裏時,褲兜裏的諾基亞突然震動,林建國的號碼發來短信:\"好好學習\"。


    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時,林小滿正把賣血得來的兩千塊塞進收費窗口。主治醫生舉著病危通知書衝出來,他簽字的鋼筆是從護士那裏借的,筆帽上還沾著碘伏的褐色痕跡。


    \"病人有東西要給你。\"護士遞來密封袋,裏麵是張泛黃的合影。照片邊緣被摩挲得發白,七歲的他坐在林建國肩頭,背景是遊樂場的旋轉木馬。背麵用圓珠筆寫著:\"2005.4.7,小滿第一次吃。\"


    太平間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法醫解開壽衣時,林小滿看見父親胸口猙獰的刀疤。三年前催債人的砍刀本該落在他背上,是突然出現的林建國撲過來擋住了那一擊。當時他以為又是追債的苦肉計,直到此刻才看清傷口縫了二十八針。


    \"患者半年前就確診肝癌晚期。\"醫生遞來病曆本,最後一頁夾著匯款憑證。過去三年匯給市一中的十二萬助學金,收款人欄都寫著\"林小滿獎學金\"。他抖著手翻開手機,那些\"好好學習\"的短信後麵,藏著四十七個未接來電。


    骨灰盒領迴來那天,律師在城中村的違建房找到他。三十八本房產證攤開在黴濕的床板上,深圳四套江景房,上海八個商鋪,還有香港淺水灣的別墅。泛黃的遺囑寫著:\"所有遺產歸兒子林小滿,隻要他肯收。\"


    \"林總十年前就是上市公司股東。\"律師指著新聞照片裏剪彩的男人,\"這些年他裝成賭鬼,是怕仇家找上你們母子。\"牛皮紙袋裏掉出母親當年的病曆——癌症手術費六十萬,繳費人是林建國。


    暴雨砸在違章搭建的鐵皮屋頂上,林小滿抱著骨灰盒縮在牆角。諾基亞突然亮起,自動發送的定時短信跳出來:\"冰箱第二層有餃子,你最愛吃的三鮮餡。對不起,爸爸愛你。\"


    他衝到鏽跡斑斑的冰箱前,結霜的保鮮盒裏,四十個餃子凍成了冰坨。最下麵壓著存折,餘額正好是九萬八。最後一筆存款日期是1月23日,附言寫著:\"給小滿交學費\"。


    火葬場的青煙升起時,林小滿終於想起五歲那年發高燒,林建國背著他跑了三公裏醫院。棉襖裹著他,單衣結著冰碴的父親在急診室搓他的手:\"滿啊,爸爸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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