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後一次見到許知恩是在急診室。他的白襯衫被血浸成鏽紅色,喉結下三寸的刀口仍在汩汩冒著氣泡,像被紮破的氫氣球發出垂死的嘶鳴。監護儀尖銳的警報聲裏,我攥著他逐漸變涼的手指,突然想起十八歲那年他教我騎自行車時說的話:\"晚晚別怕,我永遠在你身後當刹車。\"


    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有些承諾會被命運碾碎成玻璃渣。


    消毒水刺痛鼻腔時,我正蜷縮在婦科診室外的塑料椅上。診斷書上的\"宮頸癌晚期\"像團燒紅的炭,燙得我慌忙把紙揉成團。手機在掌心震動,沈臨川的名字跳出來:\"今晚陪楚妍過生日,不用等我。\"


    我望著走廊盡頭那扇窗,雨水正沿著玻璃蜿蜒成淚痕。十五分鍾前,我親眼看著楚妍挽著他的胳膊走進vip病房,粉色香奈兒外套下露出半截病號服——原來這半年來他頻繁出入醫院,不是如他所說出差,而是在陪她做化療。


    \"蘇小姐?\"護士的唿喚驚醒了我,\"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我在聯係人列表頂端停留許久,最終撥通那個七年未聯係的號碼。當哥哥蘇明城帶著消毒濕巾來醫院時,我正在嘔吐袋裏咳出帶血的黏液。他皺著眉退後半步:\"爸說讓你死在外麵幹淨。\"


    這句話比嗎啡更有效地止住了我的眼淚。我簽字的鋼筆尖戳破紙張,墨跡在\"家屬關係\"欄暈染成黑洞。就像二十年前那個雨夜,我抱著沾滿泥濘的小熊玩偶衝進靈堂,父親揚手打翻母親遺像時,實木相框在地麵裂開的紋路。


    化療第三周,我在鏡子裏看到個蒼白的鬼影。曾經引以為傲的長發大把脫落,枕頭上總沾著暗紅血漬。沈臨川發現診斷書那天,水晶煙灰缸擦著我耳畔砸在牆上:\"要死也別死在我房子裏!\"


    我沉默著收拾滿地狼藉,指尖被玻璃碴劃破也渾然不覺。玄關處我們的合照還掛著,照片裏他替我拂去發間櫻花的神情溫柔得刺眼。那是我偷來的一段時光——在他把我當成楚妍替身的五年裏。


    衣櫃深處還藏著證據:兩條同款的羊絨圍巾,楚妍的是霧霾藍,我的是灰褐色;兩雙jimmy choo高跟鞋,36碼的擺在玄關,37碼的蒙著薄灰。最諷刺的是床頭抽屜裏的婚戒,內圈刻著\"ly&c\",不是林晚,是林妍。


    手機突然震動,許知恩的短信跳出來:\"給你帶了糖炒栗子,在老地方。\"我盯著最後三個字眼眶發酸,城南廢棄鐵道旁的梧桐樹早被砍了,就像七年前我推開渾身是血的他,頭也不迴地奔向沈臨川的保時捷。


    我瞞著所有人辦了出院。太平間門口,許知恩的母親甩了我兩耳光,指甲在我臉上刮出血痕:\"掃把星!要不是幫你追查沈臨川的賬本,知恩怎麽會...\"她突然哽住,抖著手從包裏掏出個絲絨盒子。


    沾血的銀鏈上掛著子彈頭,內側刻著\"w&x\"。我想起二十歲生日那晚,許知恩在靶場打了三十發子彈才找到這顆完美的心形彈頭。當時我笑著把項鏈丟還給他:\"誰會戴這麽醜的東西。\"


    此刻它沉甸甸地墜在掌心,比我癌細胞擴散的肝髒還要重。法醫說許知恩中刀後仍爬行了四百米,身後拖出的血痕裏混著細碎的糖炒栗子——我初中低血糖暈倒時,他總變魔術似的從兜裏掏出油紙包。


    最後那個黃昏,我穿著楚妍同款的白裙子來到跨江大橋。沈臨川的語音留言還在播放:\"楚妍需要靜養,你別再裝病騙我迴家。\"江風卷走手機時,我摸到口袋裏冰涼的u盤,裏麵是許知恩用命換來的證據:沈氏集團走私醫療器械的流水,以及楚妍冒名頂替我骨髓配型的記錄。


    原來我早該死在十六歲。那年白血病病房的月光很冷,父親在繳費單上簽了\"放棄治療\",是許知恩偷了家裏祖傳的玉佩。當我躺在移植艙裏時,窗外傳來他被打斷肋骨的悶哼,還有他父親暴怒的吼叫:\"讓你幫那個喪門星!\"


    後來玉佩在楚妍脖子上閃著光,她說這是沈臨川送的訂婚禮物。而許知恩再也不能拉小提琴了,他替我擋下追債人的那棍,右手神經永久性損傷。


    江水吞沒我的瞬間,記憶突然格外清晰。九歲那年母親葬禮後,許知恩在槐樹下給我擦淚,蟬鳴聲裏他的眼睛亮得像星辰:\"晚晚別怕,我發明了時光機哦。\"他攤開掌心,兩顆荔枝糖在陽光下晶瑩如琥珀,\"吃掉就能迴到最快樂的時候。\"


    如今我含著早已過期的糖縱身墜落,卻隻嚐到滿口血腥味。恍惚間看到許知恩在岸邊奔跑,他舉著糖炒栗子的手穿透虛空,一如當年那個追著汽車跑了三公裏的少年。


    江水灌入肺葉的疼痛原來不過如此。真正疼的是想起許知恩最後一次來找我,他捂著滲血的腹部笑得很溫柔:\"監控...藏在栗子鋪...\"而我不耐煩地打斷他:\"沈臨川要帶我去挑婚紗了。\"


    當時窗外玉蘭開得正好,有片花瓣落在他發間,我竟忘了替他拂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虐文全息圖鑒:請簽收您的BE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光島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光島嶼並收藏虐文全息圖鑒:請簽收您的BE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