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蹲在土灶前添柴火時,灶膛裏炸開的火星濺到了她新補的褲子上。她慌忙拍打棉布上細小的焦痕,耳邊又響起奶奶上個月的話:\"這丫頭片子就是討債鬼,你爹媽過年迴來瞧見衣裳破成這樣,還當是我苛待你。\"


    臘月二十三的雪粒子簌簌地往窗欞裏鑽,她摸著膝蓋上歪歪扭扭的補丁,突然想起四年前那個春日。那天媽媽蹲在村口老槐樹下給她係藍蝴蝶發卡,塑料翅膀在風裏顫得像要飛走。\"等城裏房子裝修好就來接你\",這句話裹著槐花香飄進七歲小滿的耳朵,至今仍在午夜夢迴時清晰如初。


    \"咳...咳咳咳!\"裏屋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小滿扔下燒火棍衝進去,看見奶奶蜷縮在泛黃的棉被裏,咳出的血沫星星點點染紅了枕巾。村醫三天前來過,說這是癆病晚期,要送縣醫院,可奶奶攥著裝錢的鐵皮餅幹盒死活不鬆手——那裏頭是爸媽每月寄來的生活費。


    \"死丫頭杵著作甚?\"奶奶枯瘦的手抓住她腕子,\"去...去後山摘點枇杷葉...\"話音未落又嘔出暗紅的血。小滿摸黑鑽進寒風裏時,腳上塑料涼鞋的搭扣早斷了,她用麻繩把鞋底捆在腳背上,冰碴子從裂縫滲進來,像無數根針在紮。


    後山墳塋間的枇杷樹在月光下鬼影幢幢。她哆嗦著爬上濕滑的樹幹,懷裏揣著從作業本撕下的紙,準備包摘到的嫩葉。樹影裏突然傳來沙沙聲,她驚恐地轉頭,卻見是村頭老光棍提著酒瓶晃過來,渾濁的眼睛在暗夜裏泛著綠光。


    \"這不是王家丫頭嘛...\"帶著酒氣的黑影逼近時,小滿從三米高的樹杈摔了下來。右腿傳來鑽心的疼,可她顧不得,抓起沾血的枇杷葉就往山下跑。老光棍的怪笑追著她穿過整片墳地,直到看見自家亮著油燈的窗戶才敢停下。褲管黏糊糊地貼在腿上,不知是血還是冷汗。


    \"死哪去了?\"奶奶的罵聲在看見她慘白的臉色時戛然而止。老人混濁的眼睛盯著孫女褲腳滲出的血,突然發了瘋似的扯開餅幹盒,硬幣叮叮當當滾了滿炕。她抖著手數出二十個一元硬幣塞進小滿掌心:\"明早...坐張瘸子的三輪車去鎮上衛生所...\"


    小滿攥著硬幣蜷在灶台邊睡了一夜。天蒙蒙亮時,她摸到枕頭下的藍蝴蝶發卡——塑料翅膀斷了一截,用膠布粘著。這是媽媽留下的最後件東西。村口傳來三輪車突突的響聲,她撐著灶台想站起來,右腿卻像灌了鉛。


    \"奶奶,車來了...\"她轉頭看見老人青灰的臉凝固在晨光裏,枯枝般的手還保持著推搡餅幹盒的姿勢。


    雪下得更大了。小滿跌坐在結冰的地麵,看著奶奶嘴角幹涸的血跡,突然想起去年除夕的視頻通話。手機鏡頭裏爸媽圍著穿紅棉襖的小男孩喂餃子,背景是貼著福字的瓷磚牆。媽媽說\"等弟弟上幼兒園就接你來\",爸爸說\"在家要聽奶奶話\"。


    她用凍僵的手指撥通那個倒背如流的號碼,忙音響到第七聲時,聽見弟弟奶聲奶氣地問:\"爸爸這個遙控車怎麽不動呀?\"電話掛斷的瞬間,冰棱從屋簷墜落,在雪地裏摔得粉碎。


    黃昏時分,小滿拖著傷腿爬到村委辦公室。會計看見渾身是血的女孩嚇得打翻了茶缸,她攥著人家褲腳反複說:\"我奶奶不動了...\"然而大雪封了山路,救護車要等明天才能到。


    當夜小滿縮在奶奶逐漸僵硬的屍體旁,把二十個硬幣一個個塞進老人指縫。窗外的雪光映著藍蝴蝶發卡,塑料翅膀上的金粉簌簌脫落,像眼淚流成的河。她終於想起四年前媽媽轉身時,有片槐花瓣落在自己掌心,當時以為抓住的是春天。


    三天後破門而入的村幹部看見這樣的場景:祖孫倆躺在結了冰的炕上,老人手裏攥著硬幣,女孩掌心緊握著半片破碎的藍翅膀。窗台鐵罐裏泡著的枇杷葉早已腐爛,滲出褐色的汁液,在寒風中凝成琥珀色的冰。


    遠在千裏外的工棚裏,王建軍正給兒子挑魚刺。手機突然瘋狂震動,村支書發來的照片加載了十分鍾——風雪中的老屋,警車頂燈紅藍交錯地映在窗欞上。他盯著照片角落那抹熟悉的藍色,想起離鄉那日妻子別在女兒發間的蝴蝶,在晨光中振翅欲飛的模樣。


    妻子湊過來看屏幕的瞬間,保溫杯哐當砸在地上。滾燙的水濺到小兒子新買的棉鞋上,孩子哇的哭出聲來。王建軍機械地拍著兒子後背,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嗚咽。窗外飄起今冬第一場雪,和老家那場掩埋了所有等待的雪,原來下在了同個時空。


    (故事取材自真實留守兒童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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