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三年的雨格外纏綿,裴珩望著手中碎成兩段的青玉簫,忽覺耳畔又響起那聲浸著血的\"子安\"。簷角鐵馬在風裏叮當作響,像極了她十六歲生辰時親手掛上的銀鈴,可如今廊下隻剩半截褪色的紅繩,在暮色裏晃著空蕩蕩的輪迴。


    一


    建昭十九年的上元夜,沈家別院的紅梅開得極烈。十五歲的裴珩翻過牆頭時,正撞見沈蘅執筆立在雪中,素白狐裘襯得眉目如畫,偏生袖口沾著幾點朱砂,恍若雪地裏綻開的血珠。她聽見動靜轉身,狼毫筆尖的墨滴在宣紙上,暈開\"東風夜放花千樹\"的半闕詞。


    \"裴小將軍夜闖深閨,是要盜取《春山煙雨圖》的贗品?\"沈蘅將凍得通紅的手藏在身後,眼尾卻彎成新月。她總這般,分明是譽滿京城的丹青聖手,偏要在詩會上將他的詞批得體無完膚,卻又在宮宴時悄悄往他案前推來溫好的梅子酒。


    裴珩解下玄色大氅裹住她單薄肩頭,從懷中掏出油紙包著的栗子糕:\"聽說沈姑娘要進宮當太子侍讀?\"指尖觸到她發間落梅,驚起暗香浮動。沈蘅忽然握住他手腕,將尚帶餘溫的狼毫塞進他掌心:\"替我補完這首《青玉案》可好?\"


    後來裴珩才明白,那夜沈蘅眼底的霧氣並非雪色反光。當她蘸著梅上雪寫下\"眾裏尋他千百度\"時,禦書房裏正攤著沈太傅通敵的密信,而東宮案頭已備好賜婚聖旨——要她以太子良娣的身份,換沈氏滿門性命。


    二


    承平元年的春闈放榜日,裴珩在城郊古寺找到沈蘅時,她正跪在佛前抄寫《妙法蓮華經》。素衣荊釵掩不住腕間淤青,案頭詩稿卻墨跡淋漓:\"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他奪過筆砸在青磚上,墨汁濺成猙獰的蝶。


    \"太子逼你吞香灰求子?\"裴珩攥著從太醫署偷來的脈案,眼底猩紅如血。沈蘅卻撫上他戰甲未卸的肩頭,指尖順著雲雷紋遊走:\"子安可知《璿璣圖》第八重解法?縱橫各七,可得''寧同萬死碎綺翼,不忍雲間兩分張''。\"


    她在太子枕邊三年,終於探得當年構陷沈家的證據。那夜裴珩帶三百鐵騎圍住太傅府,卻在破門刹那聽見宮牆內傳來喪鍾——沈蘅用淬毒的玉簪刺穿太子咽喉,自己飲下鴆酒時,懷中還揣著為他縫製的護心鏡。


    三


    永初七年的寒食節,已成為鎮北侯的裴珩在枯井中發現沈蘅的遺物。褪色的荷包裏裝著半塊龍鳳玉佩,與他頸間掛著的嚴絲合縫。泛黃信箋上是熟悉的簪花小楷:\"若見紅梅覆雪,便當我魂歸故裏\"。


    井壁刻滿密密麻麻的《璿璣圖》,裴珩舉著火折子辨認三天三夜,突然放聲大笑。原來當年沈蘅早知他奉命監視沈家,卻仍將最後的《春山煙雨圖》真跡藏在他書房梁上。那幅畫背麵用隱形藥水寫著先帝弑兄篡位的真相,而她甘願背負罵名赴死,隻為給他掙個清君側的正名。


    暮雨打濕案頭未完的《青玉案》,裴珩將碎簫抵在喉間時,恍惚看見沈蘅穿著初見時的月白襦裙,在滿庭紅梅裏朝他伸手:\"子安,該補上最後一句了。\"鮮血浸透宣紙的瞬間,窗外鐵馬驟歇,唯餘墨跡蜿蜒成\"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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