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把最後半塊饅頭塞進嘴裏時,保安亭的玻璃正蒙著厚厚一層霜。他嗬了口氣,用袖口在玻璃上擦出硬幣大小的透明窟窿,遠處住院部頂樓的紅十字在風雪裏明明滅滅,像極了他女兒小雨高燒時滾燙的臉。


    \"36床家屬,該續費了。\"護士第八次來催繳時,陳默正蹲在走廊盡頭的垃圾桶旁翻找。前天有個老太太把整盒沒拆的降壓藥扔了,他偷偷揣在兜裏,想著能賣給收廢品的張老頭換二十塊錢。消毒水混著剩飯的酸腐味鑽進鼻腔,他聽見自己胃袋發出空洞的嗚咽。


    \"爸爸,我想吃糖葫蘆。\"三天前小雨蜷縮在病床上說這話時,化療後的頭發正大把大把落在枕巾。陳默攥著被洗褪色的工裝褲口袋——那裏躺著三張皺巴巴的十元紙幣,是替業主王太太扛五箱礦泉水掙的外快——終究沒舍得買那串十五塊的糖葫蘆。此刻他盯著icu緊閉的門,那串裹著冰糖的山楂仿佛懸在眼前,紅得刺眼。


    保安巡邏車的遠光燈掃過灌木叢時,陳默的膝蓋還在滲血。三小時前他攔下三個翻牆的混混,後腰挨了記鐵棍。物業經理叼著煙罵他多管閑事:\"監控早壞了,你當自己演警匪片呢?\"說著甩給他張《自願離職協議》,\"醫藥費自己擔,別給公司惹麻煩。\"


    他瘸著腿走到醫院後巷,在24小時自助銀行裏鋪開撿來的硬紙板。自動門每次開合都卷進雪花,他蜷縮著數藥盒裏的白色藥片:母親的阿爾茨海默症藥還剩7天量,小雨的止疼片隻剩3粒。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養老院發來照片:母親抱著破舊的毛絨熊,那是小雨周歲時的玩具。


    \"陳師傅!1203業主投訴你偷快遞!\"三個月前的暴雨天,經理把監控截圖摔在他臉上。畫麵裏他渾身濕透地抱著紙箱,那是王太太網購的進口貓糧。當時他急著幫業主搶救快被雨水泡爛的箱子,卻忘了監控拍不到紙箱內側的防水膜。當月工資被扣掉八百,他蹲在車棚吃泡麵時,聽見王太太在業主群發語音:\"窮酸樣,活該當看門狗。\"


    母親走失那晚,陳默剛給小雨輸完最後20血。養老院來電話時,他正看著暗紅色的血袋發呆,想起小時候母親賣血給他交學費的模樣。監控顯示母親穿著單衣走進風雪,懷裏還抱著那個褪色的毛絨熊。警察找到人是在三天後,護城河冰層下的遺體蜷縮成胎兒狀,法醫說她是自己走進冰窟窿的。


    火化那天,陳默攥著骨灰盒蹲在醫院廁所。隔板外有人在討論學區房,他盯著瓷磚裂縫裏幹涸的血跡——昨天有個醉漢在洗手台嘔吐,他幫忙清理時發現對方是某公司高管,隨手塞給他兩張鈔票,剛好湊夠今天的殯儀館停車費。


    \"你女兒情況惡化,需要上ecmo。\"醫生遞來的繳費單在顫抖,陳默盯著那個數字,想起上周在工地扛水泥的夜晚。包工頭說好給三百,最後隻扔了張假鈔。他摸著口袋裏冰涼的金屬,那是母親臨終前死死攥著的鑰匙,能打開老家閣樓那個生鏽的鐵盒——裏麵藏著父親礦難賠償金的存折,二十年前就被叔叔騙走了。


    最後那班夜巡,陳默在監控死角站了很久。遠處商業街的霓虹倒映在結冰的噴泉池裏,像極了小雨畫過的彩虹。他想起女兒做完骨髓穿刺那天,蒼白的小手抓著他長滿老繭的拇指:\"爸爸的手好暖和。\"此刻他的指尖正摩挲著水果刀,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冷藍。


    當警笛聲響徹住院部時,陳默的血正順著十九層逃生通道蜿蜒而下。他最後看見的是手機屏保照片——小雨五歲生日那天,他們坐在拆遷的廢墟上分享半塊奶油蛋糕。而同一時刻的icu裏,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長鳴,護士翻開小雨的枕頭,發現用蠟筆畫的全家福背麵寫著:\"等爸爸買糖葫蘆迴來。\"


    雪在下葬那天停了。兩具無名遺體在殯儀館躺了七天,直到收廢品的張老頭認出骨灰盒裏那件手織毛衣——陳默母親臨終前熬夜趕工的,袖口還留著治療儀燙焦的痕跡。新來的保安在巡邏時嘀咕:\"聽說以前那傻子為救業主女兒殘廢了?\"另一個嗤笑:\"物業早把監控記錄刪了,死無對證。\"


    商場門口的糖葫蘆攤換了led燈牌,鮮紅的山楂裹著晶瑩的糖殼。穿玩偶服的人偶在派發傳單,雪花落在它僵硬的微笑上,很快融化成水漬,像極了陳默工牌照片裏褪色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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