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碎》

    病房消毒水的氣味裹著二月寒潮滲進骨髓時，薑晚瓷正對著鏡麵倒映的淤青發怔。那些紫黑色斑塊從鎖骨蔓延至腰際，像某種詭異藤蔓寄生在她蒼白的皮膚上。她伸手按了按胸骨下方新出現的裂痕，細密冰碴碎裂的觸感沿著神經直衝天靈蓋。


    手機在床頭櫃震動起來，是林慕白專屬的鈴聲。她盯著屏幕上跳動的\"阿慕\"二字，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彼時他渾身濕透跪在薑家老宅前，攥著泛黃合同的手指節發白：\"隻要晚瓷簽了這份器官捐贈協議，林氏所有項目都會優先考慮薑氏。\"


    \"晚期瓷骨症患者的心跳聲，像不像碎瓷片在玻璃罐裏搖晃？\"此刻視頻通話裏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舉起聽診器，金屬冷光晃得她眯起眼。林慕白總是這樣，在私人醫院頂層辦公室邊喝藍山咖啡邊觀察她的病症，\"今早ct顯示你的胸骨裂痕加深了0.3毫米，建議注射雙倍鎮痛劑。\"


    薑晚瓷望著窗欞外紛揚的雪片，想起昨夜在他西裝內袋摸到的絲絨方盒。鑽石棱角隔著布料刺痛掌心時，林慕白捏著她手腕的力道幾乎要碾碎腕骨：\"薑家欠我父親的命，你拿什麽還？\"


    \"林醫生，19床患者出現室顫！\"突然闖入的護士驚唿讓畫麵劇烈晃動。薑晚瓷看著鏡頭裏疾奔的白大褂，喉間湧上鐵鏽味——那個躺在急救床上麵色灰敗的女人，左眼尾有粒和她一模一樣的朱砂痣。


    淩晨三點的住院部走廊，自動販賣機的藍光在地麵投下鬼魅紋路。薑晚瓷數著第47次心律監測儀的警報聲，看見林慕白倚在安全通道口抽煙。火星明滅間，他白大褂領口蹭著的玫瑰色唇印鮮豔得刺目。


    \"你父親當年用劣質建材害死128個工人時，就該想到報應會落在女兒身上。\"煙蒂按滅在她手背的淤青處，灼痛伴著皮肉焦糊的氣味炸開。林慕白掐著她後頸抵在消防栓玻璃上，鏡麵映出他眼底扭曲的快意：\"猜猜看，當你的心髒在我親手設計的離心機裏停止跳動時，能不能聽見薑氏集團倒塌的聲音？\"


    暴雪封路的第七天，薑晚瓷在病曆本夾層發現孕檢報告。b超影像裏豌豆大小的光點讓她想起訂婚宴那晚，林慕白將戒指推進她無名指時眼底的冰川。宴會廳水晶燈突然爆裂的瞬間，他護著女伴退後的身影，比她胸口迸濺的玻璃渣更鋒利。


    \"晚期瓷骨症合並妊娠的死亡率是97%。\"產科主任翻著檢查報告的手指在發抖，\"但林醫生堅持要這個孩子......\"話音未落，監護儀尖銳的嗡鳴刺穿耳膜。薑晚瓷看著鏡中自己脖頸浮現的蛛網狀裂痕，終於明白為什麽最近總在病房看見穿壽衣的幻影。


    平安夜那晚，林慕白帶著渾身酒氣闖進病房。他扯開領帶時，薑晚瓷看見他鎖骨處新鮮的抓痕。\"知道為什麽選你當活體樣本嗎？\"酒精混著雪鬆香水的氣息噴在她耳後，\"每次你痛得發抖的樣子，都讓我想起父親被鋼筋貫穿時的抽搐。\"


    淩晨的急救燈將走廊染成血色。薑晚瓷數著第128次電擊的焦糊味，聽見手術室裏傳來嬰兒啼哭。林慕白抱著繈褓出現在觀察窗時，她正盯著自己胸腔裏那顆晶瑩如琉璃的心髒——在離心機高速旋轉中，它正綻放出蛛網般的裂痕。


    \"這是薑家欠的第129條命。\"林慕白將新生兒腳印拓在捐贈協議上，金屬托盤裏躺著枚沾血的婚戒。薑晚瓷最後聽見的聲音，是心髒碎成齏粉時，如同滿窯名瓷轟然坍塌的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