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醫院走廊飄著消毒水與廉價暖氣混合的酸澀氣味,林小滿蜷縮在長椅上,看護工推著蓋白布的病床從眼前碾過。她數到第七張時,護士終於把繳費單遞到她麵前:「你弟弟下個月化療的錢,該續了。」


    她攥著單子的指節泛起青白。卡裏還剩三萬兩千塊,而弟弟林向陽的骨髓移植押金要二十萬。遠處病房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像鈍刀割著耳膜,她想起昨夜弟弟蜷在床角咳血的模樣,暗紅斑塊濺在雪白被單上,像開敗的臘梅。


    「姐,我是不是要死了?」十八歲的少年攥著她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裏。


    「胡說什麽!」她甩開弟弟的手,打翻的熱粥潑在廉價帆布鞋上。燙意滲進腳背時,她恍惚看見七歲那年的灶台,父母車禍去世的第二天,弟弟抱著她哭喊「姐姐我餓」,她踮腳去夠沸騰的粥鍋,整鍋滾水澆在右臂。


    如今那道疤痕在羽絨服下隱隱發癢。她摸出手機,通訊錄停在「張老板」的號碼上——地下賭場的打手頭子,上個月在巷口堵住她:「聽說你在黑市賣血?不如給我當人肉沙包,挨一拳五十。」


    「小滿!」主治醫生突然攔住她的去路,白大褂沾著血漬,「你上次體檢報告出來了。」診斷書上「急性白血病」五個字刺得視網膜生疼,醫生欲言又止:「你弟弟的rh陰性血......其實和你完全匹配。」


    診室掛鍾滴答作響,她盯著窗台上半枯的綠蘿。三年前也是這樣潮濕的午後,她在學校接到電話:弟弟在工地高空墜落。包工頭塞給她兩萬塊封口費時,她正用沾血的手給昏迷的向陽擦臉。後來才知道,弟弟是為給她湊大學學費,偷偷改了年齡去打工。


    「用我的骨髓。」她聽見自己說。


    「但你的身體——」


    「我弟弟等不起了。」她打斷醫生的話,簽字筆在同意書上劃出裂痕。走出醫院時,手機彈出張老板的短信:「今晚十點,老倉庫。」


    倉庫鐵門在身後轟然關閉時,她數著牆縫滲進來的月光。第一個拳頭砸在胃部時,她咬破舌尖數著數:四十七拳就能湊夠弟弟的住院費。血沫嗆進氣管時,她突然想起初中獲獎的那幅畫——向陽站在向日葵田裏衝她笑,那是他們約定等病好了要去看的風景。


    「太不經打了。」張老板扔來濕漉漉的鈔票,「下次帶護具來,能多挨幾輪。」


    她蜷在汙水裏數錢,手機忽然震動。視頻裏向陽正在病房發脾氣:「姐你又去賣血了對不對?這些髒錢我不要!」鏡頭晃過床頭櫃,她前天送來的飯盒原封不動,已經凝出油花。


    那夜她高燒到39度,夢見十四歲的向陽舉著錄取通知書衝進家門:「姐!我考上你的母校了!」夢裏的陽光金燦燦的,不像現在,總帶著醫院走廊的慘白。


    化療讓向陽的頭發大把脫落。她蹲在洗手間撿拾瓷磚上的發絲,聽見弟弟對護士冷笑:「我姐巴不得我死,她就能獨吞爸媽的賠償金了。」瓷片割破指尖時,她竟不覺得疼——自從上周在弟弟枕頭下發現那張字條:「為什麽死的不是她」,疼痛就變成了遙遠的概念。


    最後一次骨髓采集時,她偷偷拔掉鎮痛泵。儀器抽吸的嗡鳴聲中,她盯著天花板裂縫,想起黑市醫生的話:「癌細胞擴散到這種程度還捐骨髓,你是怕死得不夠快?」玻璃窗外飄起今冬第一場雪,她突然很想吃母親煮的糖水荷包蛋。


    「患者醒了!」此起彼伏的警報聲裏,她看見醫生舉著電擊板衝來。真奇怪,明明已經感覺不到心跳,卻能清晰看見監測儀上的直線。搶救室的門開合間,她聽見向陽在哭喊:「你們救她啊!她偷了我的檢查報告對不對?得病的明明是她!」


    原來他知道。


    意識消散前,她望向窗外。積雪覆蓋的枯枝上,竟綻著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在寒風裏搖搖晃晃,像極了那年畫紙上未幹的金色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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