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秋用銀質裱花嘴在蛋糕胚上勾出最後一朵矢車菊時,左手無名指突然不受控地抽搐起來。那支陪伴他走過國際甜品大賽的裱花袋摔在操作台上,濺起的淡紫色奶油像一灘凝固的鳶尾花血。


    診室裏的消毒水氣味比杏仁粉更刺鼻。漸凍症的診斷書在桌角壓住半張糖霜圖紙,墨跡暈染了圖紙上那枚未完成的雪花酥造型——那是他準備在聖誕節推出的新品,六角冰晶要用零下196c液氮急凍的櫻花露,在接觸舌尖的瞬間炸裂成北海道初雪的味道。


    \"最多兩年。\"主治醫師的鏡片反射著ct片上的陰影,\"尤其你這種長期接觸低溫材料的情況,病情發展會比預期更快。\"


    玻璃展櫃裏的翻糖人偶還在對他微笑。那是三年前他給沈南星做的生日禮物,穿著白大褂的q版醫生舉著注射器模樣的巧克力棒,鼻尖沾著永遠擦不掉的馬卡龍粉。此刻人偶腳下的溫度顯示屏亮著-18c,比他們分手那天的雪夜還要冷上七度。


    烤箱計時器發出蜂鳴時,陸知秋正盯著冰櫃裏的酒漬櫻桃發呆。左手已經完全握不住篩麵粉的細目濾網,細雪般的低筋麵粉簌簌落在大理石台麵,像撒在手術台上的止血紗布。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師父把渾身濕透的他從城中村巷口撿迴來時,蒸籠裏飄出的杏仁霜熱氣也是這樣白茫茫的。


    \"做甜點和做手術一樣,差0.1克就是生死之別。\"師父總愛用手術鉗夾著量匙敲他手背,老人被液態氮凍傷的指節泛著青紫,卻能在裱花時穩如鍾擺。那些在後廚通宵練習的夜晚,老人在肝癌晚期咳出的血沫染紅了香草莢,最後倒在給抗癌協會兒童病房做蛋糕胚的淩晨三點。


    感應門鈴響起第九十九次時,陸知秋終於調出記憶中的味道。玻璃罐裏的枇杷蜜泛著琥珀光,摻進雲南高山玫瑰的晨露,在雪平鍋裏熬煮出介於花香與藥香之間的特殊氣息。這是他偷偷錄下沈南星問診時開的潤喉方子——那個總被患者家屬圍堵的唿吸科主任,白大褂口袋裏永遠藏著兩顆他做的海鹽太妃糖。


    當輪椅碾過操作間防滑地板的第九道刻痕,陸知秋在冷鏈配送單上簽下此生最扭曲的名字。三百盒雪花酥正在幹冰煙霧中沉睡,每盒附贈的祝福卡都印著不同字體的\"聖誕快樂\",那是他用尚未完全僵硬的右手,臨摹完沈南星二十年來的所有處方簽。


    平安夜的急診室比糖漿更黏稠。沈南星扯開第十個急救患者的隔離簾時,護士長塞來的雪花酥禮盒在掌心燙得像塊烙鐵。卡片上褪色的藍墨水讓他想起醫學院解剖課上的人體血管圖,那個總在實驗室外等他下課的少年,曾經用食用色素在拿破侖千層酥上畫出過一模一樣的花紋。


    監護儀的滴答聲混著《友誼地久天長》的聖誕旋律。陸知秋最後一次轉動虹吸壺的手腕像在攪拌星河,蘇門答臘曼特寧的香氣漫過唿吸機麵罩。他留給世界的最後作品是藏在冰箱深處的杏仁霜蛋糕,糖霜雪花在體溫融化的奶油裏漸次浮現,露出夾心層用洛神花汁寫的病理報告——確診日期是他們分手後的第七天。


    沈南星在太平間找到那個覆滿霜花的蛋糕時,解剖刀般精準的味覺突然失靈。他嚐不出傳說中能喚醒記憶的櫻花露爆破感,隻有鹹澀的液體不斷滴落在糖霜雪花上,將精心設計的六角冰晶融化成春天第一道溪流。蛋糕胚裏藏著的u盤循環播放手術室監控錄像,畫麵裏渾身插管的陸知秋正對鏡頭微笑,顫抖的左手握著他當年落在烘焙教室的聽診器。


    後來沈南星診室的每個抽屜都鋪滿杏仁霜粉。來看病的孩子們說,那個總是冷著臉的醫生叔叔,白大褂上開始飄著暖烘烘的甜香,像冬天曬過的棉被裹著蜂蜜鬆餅的味道。隻是再沒人見過他吃太妃糖,每當有患者家屬遞來喜糖,他就會望著窗外的雪景出神,仿佛在等某個永遠不會再來送蛋糕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虐文全息圖鑒:請簽收您的BE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光島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光島嶼並收藏虐文全息圖鑒:請簽收您的BE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