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驍最後一次把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時,突然想起那個潮濕的雨夜。五年前的伊莫拉賽道,他蜷縮在報廢的賽車殘骸裏,右腿脛骨刺穿賽車服,鮮血順著雨水蜿蜒成淡紅色的溪流。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中,他聽見蘇棠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過層層雨幕,像把生鏽的刀片剮蹭著耳膜。


    此刻他的右腿又開始抽痛。這具身體像台過度磨損的發動機,每個零件都在發出垂死的呻吟。止痛藥在胃袋裏溶解成灼熱的岩漿,林驍盯著後視鏡裏自己泛青的眼底,忽然對著鏡麵哈了口氣。白霧模糊了鏡中人的輪廓,恍惚間又變成手術室玻璃上凝結的水汽——三個月前醫生舉著ct片說\"骨癌晚期\"時,他的指甲正深深掐進掌心。


    \"林哥,暖胎圈要開始了。\"對講機裏的聲音讓林驍驚醒。他搖下車窗,鹹澀的海風灌進喉嚨,遠處觀眾席的喧囂像潮水般漫過來。墨爾本賽道特有的桉樹香氣裏,他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二)


    蘇棠把觀賽證攥得發皺。大屏幕正迴放林驍前天的排位賽錄像,紅白相間的賽車在發夾彎劃出近乎完美的弧線,輪胎與地麵摩擦迸濺的火星像流星墜落。導播切到實時鏡頭時,她看見林驍的左手正無意識地摩挲著方向盤內側——那是他十八歲落下的習慣,每次疼得厲害時就會這麽做。


    觀眾席突然爆發出驚唿。蘇棠猛地站起來,看見林驍的賽車在直道末端劇烈晃動。車載鏡頭裏,男人慘白的嘴唇被咬出血珠,冷汗順著護目鏡邊緣往下淌。她的指甲陷進掌心,想起上周替他收拾房間時發現的止痛藥瓶,標簽上的劑量足夠麻痹一頭大象。


    \"隻是胃病。\"當時林驍從背後環住她,唿吸噴在頸側像滾燙的砂紙。他手腕凸起的骨節硌得她生疼,身上若有似無的腐朽氣息被古龍水掩蓋得支離破碎。


    (三)


    最後一圈的安全車撤離時,林驍的視野開始出現重影。儀表盤的數字扭曲成跳動的光斑,脊椎傳來的劇痛讓他想起小時候被父親按在冰水裏窒息的感受。觀眾席的歡唿聲忽遠忽近,像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


    後視鏡裏,德國車手的銀色賽車正咬住他的尾翼。林驍盯著擋風玻璃上幹涸的雨漬,恍惚看見五年前蘇棠跪在泥濘裏撿他賽車碎片的樣子。那時她右手指節被鋒利的碳纖維割得血肉模糊,卻固執地把每片殘骸塞進背包,說\"這些都是阿驍的勳章\"。


    過t3彎時,右腿突然失去知覺。賽車擦著護牆劃出刺目火星,林驍在頭盔裏嚐到鐵鏽味。車載電台傳來工程師變調的嘶吼,他卻想起確診那天在診室外聽到的對話。\"職業車手?那他現在應該連踩離合器都困難吧?\"護士的竊語混著消毒水味在鼻腔炸開。


    (四)


    衝線時林驍眼前隻剩鋪天蓋地的血紅。頒獎台的方向傳來山唿海嘯的歡唿,他的手指卻像焊死在方向盤上。安全員撬開車門時,發現他保持著衝刺時的姿態,護目鏡裏凝固的瞳孔映著澳大利亞湛藍的天空。


    蘇棠衝進醫療中心時,白床單正緩緩蓋上林驍的臉。她顫抖著掀開床單,看見他嘴角凝固的笑意,右手還保持著握方向盤的弧度。護士遞來沾血的護身符——那是她去年在龍華寺求的平安符,此刻浸透的血漬把\"出入平安\"四個字染得猙獰。


    更衣室儲物櫃裏藏著未寄出的信。林驍的字跡被止痛藥效折磨得歪斜:\"棠棠,其實每次過彎時的g力都在啃我的骨頭。但方向盤是你用十四年青春澆鑄的,我總得把它握到散架為止。\"信紙右下角暈著深褐色的血漬,像幹涸的鏽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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