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


    沉重的腳步聲走來,依靠在樹幹的桔梗眼神無波,依舊望著星空。


    “桔梗,是什麽讓你如此迷茫?”


    桔梗頓時詫異,黛眉不禁一抽。


    “看你也不是人身,心靈不甘沉淪,又找不到歸宿嗎?”


    桔梗將臉扭向一邊。


    “踏踏踏踏!”


    悟心湊上前來,也依著大樹道:


    “你芳華正茂時去世,心中一定有太多的不甘。你又身為不能戀愛的巫女,是不是對愛情充滿了渴望?”


    桔梗遂將臉扭向了另一邊。


    “很好,你不屑就對了!”


    桔梗不禁斜睨一眼。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閱人無數、看透紅塵。愛情那東西不過是一時貪欲,徒亂心神!”


    “那你唱的什麽戲?”


    “我愛看戲,可不是愛唱戲。”


    桔梗清冷道:“你把人生當戲來看,就注定你什麽都看不透!”


    悟心不禁一怔——


    他的口中,有無數話可以反駁。


    但在心中,他確實無話可反駁!


    兩人靠著同一棵大樹,望著同一片星空,思緒卻各有不同——


    悟心剛經曆了龍生悵惘,又失神在了桔梗的一句話中。


    桔梗可以點出他人心症,卻又苦於無法尋出自己的心症。


    此正所謂:“醫人不自醫,渡人不渡己!”


    片刻靜默無言,悟心亦斬斷了亂緒,看著清冷安靜的桔梗不禁暗道:


    【兩個聰明人在一起,根本就沒話可聊嘛!】


    “桔梗,你想過自己存在世上的意義是什麽嗎?”


    話一脫口,悟心就想收迴。


    看到桔梗眼神一暗,悟心就更佩服自己的終結聊天技能了,立刻道:


    “你不用想太多,也不要太過深究,我隻是隨便問問。”


    桔梗稍一詫異,淡淡道:


    “我現在隻想著除掉奈落。你呢?你好像對利用你的奈落並不仇恨?”


    “哈哈,我跟你不同,恩怨情仇對我來說隻是戲段子,哪怕牽扯到我自己身上也是如此。”


    “那你將執念都放在哪裏?”


    “夢裏。”


    “夢裏?”


    “嗯,我可是有肉身的。不像你,你的魂依靠他人的魄能,連睡覺都省了!”


    “這一點你就說錯了!”


    “錯在哪裏?”


    “我借助死人的魄能,隻可以用來禦動軀殼。我的魂力,則需要通過冥思來汲取補充!”


    “哦,受教了!”


    “不用客氣,這不過是常識。”


    悟心頓時無言。


    天光漸亮時,冥思的桔梗倏然睜開眼睛,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悟心亦跟了上去,心中暗道:


    她應該沒有嗅覺才對,是靠魂力心覺發現那人氣息的嗎?


    兩人走到一個湖泊前,桔梗看著倒伏在湖邊的女子,眉頭不禁一蹙。


    悟心看看那女子,又看看桔梗道:“她和你一樣,是來找你的嗎?”


    “不是。”


    桔梗淡淡應了一聲後,悟心便看到她的死魂蟲遊弋了過去。


    隨著三顆魄的沒入,女子緩緩支起了身體——


    橘紅色的長發,橘紅色的眼瞳。


    翹挺的鼻子,緊抿的薄唇,將她青澀的臉龐映襯的堅毅果敢。


    “走開!走開——”


    當女子看到向她拋落亡者之魄的死魂蟲時,臉色一變連忙揮臂驅趕。


    待死魂蟲返迴,圍著桔梗繚繞時,那女子也看到了桔梗,神情瞬間呆滯。


    “你跟桔梗是什麽關係?”


    女子目光一轉,看向悟心道:“沒有任何關係!”


    “嘶嘶嘶嘶!”


    一道道火環從女子周身浮現,極速膨大開來。


    “唿!”


    火光一耀,炙風撲麵。


    桔梗隻是眨了一下眼,目光中就失去了那女子的身影。


    【世上居然還有跟我一樣的苦命人!她也是裏陶造的孽嗎?】


    “啊!放開我——”


    桔梗轉身一看,不禁目光一凝。


    隻見,戲妖將那女子夾在腋下擄了來。任火焰襲身,他渾不在意!


    “你放開我!”


    “莫急,問點事就放你離開。”


    “你問。”


    悟心指著桔梗道:“她是不是你姐姐?見了她,你為什麽急著跑?”


    “她不是我姐姐,她的身軀都是我塑造了,我當她姐姐都降輩分!”


    桔梗身形不由一晃,急切道:“你說,是你塑造了我的身體?”


    “不錯!”


    橘紅女子直視著桔梗道:


    “你的靈骨是我一根一根拚接的,你的墓土也是我一點一點粘合的。若是複活你讓你感到痛苦,你就殺了我吧!”


    “小姑娘,你手藝精湛呀!”


    “哼!”


    這邊一聲冷哼,那邊一個冷眼。


    悟心頓時茫然——


    敢情他一語雙關誇了倆,這倆人沒有一個承情的。


    死一次有什麽了不起?


    我死兩次,也沒你們戾氣大呀!


    “你知道我複活後會痛苦?”


    “你一複活便殺了我母親,若不是因為複活讓你痛苦,你豈會殺她?那一幕我都看到了!”


    桔梗目光閃爍道:“你是裏陶的女兒?”


    “我生前是一個陶匠,裏陶將我複活後一直讓我喊她母親。”


    “那你恨我嗎?”


    “我是恨你,我恨你殺了裏陶改變了我的生活。我現在也不想活了,你把我也殺了吧!”


    桔梗怔怔不語。


    見之,悟心道:“桔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看你還是超脫了她吧!”


    桔梗轉身就走。


    “小姑娘,恨是無法解決問題的。裏陶對你恩同再造,這個仇你也不能忘!要不,你追著她討債試試?”


    走出不遠的桔梗,絆了一下腳,不由一個趔趄。


    “現在我不想看到她!”


    “小姑娘,你這是滋生心魔了呀!麵對心魔你更應該直麵她,要盯著她看,看到心魔消退為止。”


    “你別理我,放我離開!”


    “小姑娘你放心,有我在保你無虞,她一定會很有誠意的補償你的!”


    “你放開我!”


    “你放開她!”


    橘紅女子愕然,悟心看著那雙冰寒中帶著怒火的眼睛,暗道——


    【對,就是這個眼神!】


    “小姑娘慢走!”


    火光一閃即逝,悟心不由想到了夏嵐,麵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兔起烏落,桔梗一天都沒說話。


    悟心哼了一天小曲,對比鮮明。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寂靜的山林中,突然傳來隱隱約約的女童稚音。


    見桔梗腳步一頓、方向一轉,悟心暗暗一樂。


    隨著哭泣聲越來越清晰,兩人亦一前一後走出了樹林。


    月光下,一片偌大的白色花海蔚為壯觀。


    那道清晰的稚童聲,從花海另一端的一處山洞中傳來。


    嚶嚶啼啼之音,在月光花海的映襯下,更是令人心生惻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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