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的第二天,允知的微信“新的朋友”欄裏多了一條好友請求。


    頭像是杜康毅大學時候的,他真有心機,拚命帶自己迴憶過去。可他又比想象中的天真,過去的又怎麽可能真的輕易迴去。


    允知沒有同意,放在那裏置之不理,她當然懂他的目的,可如今她不想任何人破壞自己努力經營的平靜生活。


    想起高一的某個月假,qq也多了一個好友請求,他們上周五剛剛因為一道物理題的解法吵得不可開交,他把她惹得很不開心,人前他好像因為贏了十分驕傲,私底下卻加上好友偷偷抱歉安慰。他們的緣分也是從那時開始的,後來聊天框裏寄托記錄了他們無數的思念。


    人和人本就是一場意外,能有些許短暫的美好該知足了。


    臨近小年,溫度驟降幾日終於迎來了漫雪紛飛。第二天一早起床就看到滿小區點綴著的白,記得小時候住在家屬院,一到下雪小夥伴們就會衝到院子裏堆雪人打雪仗,她也想當小孩子,怎麽一轉眼就到了不惑之年。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允知有些興奮,等兒子再大一點,一定也會和自己一樣喜歡這大自然的專屬饋贈。


    她算著明年這個時候,熙熙應該就能自由跑跳了,或許她們一家四口就可以一起下樓打雪仗了,那種溫馨幸福的畫麵,不停在她腦海中盤旋。


    官紀堯今天走得早,王阿姨九點多才冒著雪趕了過來,“這雪是真不小呀,還有十天過年了,好兆頭!今天陽光不錯,估計雪很快就融了,我來的時候,看小區物業帶著保安在院子裏掃雪呢。”


    “王阿姨,要是路不好走,這兩天就別迴去了吧,快過年了,安全第一,晚上留這兒我給你加錢。雅頌小年那天放假,還得給她做飯,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了。”


    “也行,我跟熙熙也處出感情了,一晚上不見還怪想的。雅頌這孩子真是聰明,小學就跳級,眼瞅著都要上高中了。”


    王阿姨之前也給雅頌做過育嬰師,去年從月嫂結束後就一直專心照顧著熙熙,轉眼他也快三歲了。


    “是啊,日子就是過得這樣的快。”她享受於這樣平淡但泛著光的日子。


    下午的時候,王阿姨和熙熙在房間裏做遊戲,允知在廚房裏正做著小吊梨湯,這是昨晚她剛剛從網上學會的,今天就迫不及待動手試試了,心靈手巧的她,總是喜歡在廚房給家人研究些新食療菜係。


    偶然間抬頭,望到對麵公婆家樓前停著官紀堯的車,過了一會兒,他從樓道裏匆匆走出來,懷裏還抱著一個孩子。


    正疑惑間,他身後跟出來一個年輕女子,穿著顯眼時尚,披著大波浪,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讓允知的心不自主漏跳了一拍。


    這不遠不近的距離,讓允知看了個真切,兩人臉色似乎都不太好,在車前停留了一會兒,像是在爭執什麽,隨後他們上車離開。


    霎時,她就像失了魂一樣,跌跌撞撞坐到了沙發上。直覺告訴她,官紀堯抱著的孩子有可能就是他的。越想便越覺得不可思議,渾身冒起冷汗,她竟然此前從未發現過任何蛛絲馬跡。


    允知一時難以接受,心像是被重重一擊,感覺喘不上氣來。她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抵住額頭,來緩解暫時的唿吸困難,仿佛能聽到血液緩慢流動的聲音,她發誓從未有過這麽喪的瞬間。


    她能容忍他偶爾的壞情緒,能寬宥他時不時少年氣孩子氣的一麵,結婚以後她一直履行著作為一個妻子的義務,為他生兒育女,為他全心全意的照顧著這個家,她完全沒有愧對於他當年掏心掏肺的愛。他們即將共度第三個七年之癢,到底是什麽原因會讓他選擇出軌。


    他明明在杜康毅麵前表現得依舊那麽在意,那必須是很愛一個人才會有的模樣啊,而真實的呢,竟然在背後大膽到背叛自己。


    難道一顆心真的可以分給別人,難道他們之間早已超越愛情的感情和兩個孩子都不值得他眷戀,到底什麽才是真的?


    日子過得太快了,快到一年一年都讓彼此忘記了,當初是多麽堅定的要讓對方成為自己的親人,七千多個晝夜後,終於走到了互相折磨的盡頭。


    葉子那麽信任風,卻被風吹落了一地。她曾傻傻的認為,誰更愛她肯為她付出一切,便最有和她一起的資格,她至今才明白,一個人不是隻有一麵的。到底是原本深情就是扮演的,還是人總會善變呢。


    當時她的選擇的的確確成功氣到了杜康毅,甚至讓他至今追悔莫及,可到頭來沒成想受傷最狠的竟是自己,這可笑的傷害守恆定律,是報應嗎?


    心情平靜後,她想到了太多和官紀堯共度的幸福時刻,那個自認為無比適合的人,那個承諾至死不渝的人,那個說肯為自己拋棄生命的人,和自己一起經曆了目前人生大多數的美好情節,現在都算什麽。


    記得兩人還沒在一起的時候,官紀堯請允知單獨去吃燒烤,碰上喝醉酒的幾個爛人調戲她,他是拚了命的把那幾人打倒在地上,頭上縫了兩針,疤還在,深情不在了,從前那麽奮不顧身護她周全,感情到底什麽時候開始變淺變質的。


    又想起當初難產生下女兒時他淚流滿麵,他們一起迎接新生命到來的時刻那麽驚心動魄,他是不是如今和別人也有這樣的瞬間?都說他情商高會體貼人,原來都是自己恃寵而驕了,被他寵的人原來不止自己一個。


    直到兒子在臥室裏喊著媽媽,允知才艱難的從迴憶中掙紮出來,她失魂落魄的打給官紀堯,對麵卻無人接聽。一個、兩個、三個……他現在到底在忙些什麽,允知把手機扔到一邊。


    是不是很多時候,找不到他的時候,他都陪在別人身邊。她對他的愛實在是深信不疑,所以從未查驗過他的手機,也沒有留意過他身上的細微變化。


    細想下來,他今年的確比以前更容易發火和一個人發呆,經常心不在焉,還以為那些疏離疲憊的時刻都僅僅來自於工作,還在心疼他養家的不易,原來不易的是養了兩個家。


    黃允知,都是你自食其果,活該如今獨自承受麵對這些苦。她心裏暗恨,真想給二十年前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可以因為這個人本身的好去選擇他,而不應是僅僅看到當初他對自己如何的好就死心塌地,永遠都不敢去賭一個人的底線。


    “王阿姨,你先看著熙熙,我去趟爸媽家,有點急事。”允知邊穿羽絨服邊說,她想去公婆家確認。


    “好,好,快去吧。”


    她不是個好的演員,垮下的情緒,失望的眼神,顫顫巍巍的聲音,王阿姨也看出點端倪。


    出了單元門,是撲麵而來的一陣寒風,隻是可惜和心裏的冰涼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麽。那一刻她孤獨極了,三十年前那個愛鬧愛笑愛雪天的小允知,看到如今自己狼狽不堪等待求證的模樣,會不會嘲笑。


    也曾是個讓父母引以為傲的、對未來擁有無數美好幻想的女孩,究竟怎麽會落得這樣的結局。等雪融化了,就讓深的東西入骨,讓淺的東西無痕。


    明明都到了公婆家門口,踟躕半晌,還是猶豫著沒有進去。他們也快七十歲的人了,婆婆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公公又是個脾氣大執拗嚴肅的人,如果是真的,他們一定比自己更加憤怒、難過、失望,如果是真的,這裏一定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


    之前因為投資的事和官紀堯吵鬧,兩位老人來家裏恰好撞見,沒問緣由的,隻看到允知委屈,公公還沒來得及動手,婆婆就在他後背上狠狠給了一巴掌,他們一直向著自己、疼愛自己,所以那種畫麵她能想象得出。


    允知渾身像被抽空了一樣,在小區花園裏徘徊不定,最後坐在花園木亭裏發呆。


    看著被打上雪的鬆榕,竟開始羨慕萬物,隻有它們能逃避這世間一切的情感糾纏,這世界原本蒼白,複雜的是人情。


    木亭那頭坐著兩個阿姨,似乎是在討論著誰誰出軌的事。


    “那個老劉家的兒子,兒媳婦還懷著孕呢,在外邊包上女大學生了,她兒媳婦去婆家鬧,氣的老頭兒當場心梗去世了,本來也有高血壓、冠心病的,這倒好了,現在老人孩子都沒了,婚也離了……”


    “小夥平時看著挺不錯的,怎麽還能辦這事?”


    “男人有幾個老實的,人不可貌相啊。老劉喪事剛辦完,兒媳婦引產了孩子,接著就提出離婚了,這兩家以前是世交,現在是鬧得不可開交。他兒子還和女大學生混一起呢,那大學生我見過一次,看著就不是好餅,也不知道會不會結婚。”


    “他兒子自從繼承了他爸的公司,開上豪車了,小姑娘也都撲上來了,要麽都說真愛怎麽都出現在功成名就之後呢。兒媳婦爸媽從他們公司撤資了,這小子我看不像是他爹那種能打能拚的主,他家那小企業遲早要黃。”


    “那可不,造孽啊,虧妻者百財不入,這就是好日子過慣了,活該得受點罪了。”


    ……


    兩人繪聲繪色地講著,允知聽著心裏煩躁得很,想去找公婆說理的想法倒是被徹底打消了。從小區外的商店買了點水果就迴家了,那鍋小吊梨湯早就變了味。


    她恍惚著,想著現在的官紀堯是不是還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她心裏排演著與他的交鋒,想到一些瘋狂的畫麵,就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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