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逃荒路上
荒年逼我去死？仇人墳頭草三丈高 作者：錢萊萊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一邊是三天兩頭鬧幺蛾子的老顧家，另一邊則是全村唯一的獵戶顧霖北。周村長覺得，自己著實是沒什麽好猶豫的。
這片刻功夫，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但是顧老太和顧老頭明顯還沒認清楚他們現在的處境：“你幾個哥哥也是爹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非要事情做得這麽絕嗎？”
“絕嗎？一個人的肩膀養活一家子，還要讓我幫哥哥們養孩子？”
顧霖北的聲音很輕，漆黑的一雙眼底都是嘲弄。
顧老頭和顧老太想到從前對顧霖北的態度，莫名都有些心虛。
實在是，這些年顧霖北和顧霖軒就是家裏隨時可以被犧牲的兩個孩子，已經習慣了顧霖北的付出，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老五。”
顧老太咬了咬牙，滿臉認真地看著顧霖北。
“你二哥二嫂現在很受宋員外重視，你幫幫他們，肯定不會吃虧的。”顧老太越說，越覺得自己說得對：“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糧食還給你們的。”
顧老太說得滿臉認真。
從前沒想過要去逃荒，把顧老五和顧老六分出去就是最明智的決定。
可是現在，要去逃荒了。
顧霖北那一身的力氣，再加上陸顏竟然能從狼群當中全身而退。可是，現在……
“行了，再不走這估計就要走不成了。”
陸顏抬頭看了看天色，莫名就有種不安感。
總感覺，劇情徹底失去了掌控。陸顏和虞念現在所處的環境，就是完全靠命了。
尤其是打仗這事，徹底讓他們對劇情的了解失去了控製。
“是是是。”
村長聞言，也是深覺有理。
但很明顯，村長選擇了站在陸顏和顧霖北這邊。
“這……”
顧老太的話都還沒說完，宋嬌娥已經從人群裏站了出來：“五弟，五弟妹，你們可想好了。”
宋嬌娥說著，理了理耳廓的碎發。
她滿臉都帶著笑意：“我們可是約了和宋家一路同行，這樣對安全也算是有個保障。你們現在讓村長倉促做了決定，之後隻怕……”
宋嬌娥一臉的高傲。
是啊，她本來生來就是天之驕女。
之前在陸顏手裏吃了苦頭，日子不好過。但現在，有了娘家作依靠，她又是之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
陸顏看了一眼宋嬌娥，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就分開走。”
“這……”
周村長明顯有些犯難，想要開口再撮合撮合這兩邊的關係，但顯然宋嬌娥和陸顏都沒打算給他們這個依靠。
“村長，你可得想清楚了，和老五他們一路，哪能比得上我們宋家？我爹可是找了好幾個護衛。”
宋嬌娥這話說出口，周村長自然麵露難色。
看熱鬧的人們，也是七嘴八舌。
“還是跟著老五他們一起吧，那宋家畢竟是大戶人家，哪能伸手幫咱們這些村民？”
“要不還是跟著宋家吧，老五再厲害，終究隻有一個人。”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周村長明顯為難起來。
倒是顧霖北，也知道不能再這麽耽擱下去了。
顧霖北直接開了口：“這樣吧，咱們分兩個隊伍，跟著宋家走的往左邊走。跟著我們走的，到右邊來。”
顧霖北這是直接把抉擇交到了大家夥手裏。
這一下，周村長都愣了一下。
但，那些村民可不管周村長的打算。好幾個，已經分別站在了左右兩邊的隊伍。
很快，村民們就選的都差不多了。
顧霖北作為村裏的獵戶，自然是有不少人跟著他們的。約莫占了村裏人的三分之二，而跟著宋家的，也就隻有和顧老太交好的那幾家。
片刻之間，所有人都看著周村長。
這會，就等著村長做決定了。
當然，周村長在小河村這麽些年，大家夥對他都是信服的。所以，兩方的人都盼著周村長能跟著他們一起走。
“老五，你……你還真是冥頑不靈。能跟著宋家一起走，有什麽不好的？”
“別以為，你那點三腳貓功夫，能護得了那麽多人。”
作為村裏的一份子，顧家的夫妻倆自然也想要爭取一番。
“這就不勞煩爹娘操心了。”顧霖北看了一眼那邊的夫妻倆，既然都要去逃荒了那就沒必要再留著臉麵了。
“行啊，你可別來求我們。”
顧老太看著這個鐵了心的兒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但想到，這是顧霖北和陸顏那小賤人的選擇。顧老太又覺得，也該讓顧霖北他們長長記性。
“那我跟老五一起。”
很快，周村長就做了決定。
聽到這話的時候，跟著顧霖北的那幾個村民臉上都露出了濃濃的笑意。
“太好了，有村長做定海神針，咱們可沒啥怕的咯。”
“就是，還有老五，畢竟是能打獵的，還能有啥比那山裏的野豬更恐怖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滿臉的興奮。
瞧見他們這樣子，宋嬌娥眼底劃過一抹怨毒。
一行人很快就走上了逃荒的路，因為天氣太熱，才走了沒多遠，大家夥就是滿頭的汗水。
陸顏和虞念坐在牛車上，偶爾幫顧霖北換著趕趕牛車。
而顧霖軒則拿著一本書坐在旁邊。
“陽光底下不宜看書！”
虞念側過身，將顧霖軒手裏的書抽走，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顧霖軒對上女孩明媚的一雙眼，顧霖軒的臉瞬間就紅了。
“喲，這往後是準備參加科舉？”
陸顏叼著根狗尾巴草，很不走心地開了口。
麵對陸顏的打趣，顧霖軒卻是神情認真：“是的，五嫂。”
他頓了頓，神情嚴肅：“都說京城遍地權貴，我也是想咱們家需要有一個依靠。”
參加科舉，從前的顧霖軒是想都不敢想。
但是自從有了虞念，他就重新燃起了希望。
按照虞念的預測，再有一個月，他就能站起來了。無疑，這對顧霖軒是個極好的消息。
所以，提前準備著也沒錯。
這一路走得無比疲憊，而此時此刻老顧家一群人剛剛到達安縣縣城。
然而，才剛剛走到城門樓下。
宋嬌娥就看到一群人站在那邊衝著他們招手：“嬌娥啊。”
是宋員外和宋夫人。
兩個人這會，衣衫單薄，滿臉倉皇。
宋嬌娥一看到爹娘這樣，心裏頓時“咯噔”一下。等她走近了，就察覺到了怪異之處。
宋家一群人，什麽東西都沒帶。
原本說好逃荒路上讚助給老顧家的糧食，也不見蹤影。
“爹，娘，你們這是怎麽迴事？”宋嬌娥嘴唇顫抖，甚至無法接受現在的狀況。
“安縣……北邊打起來了。要不是咱們逃得早……”
宋夫人滿倉皇。
現在是安縣。
估計用不了多久，安縣就會被攻破。所以，城裏的百姓現在都是匆匆忙忙往外跑。
宋嬌娥臉色難看，下意識問的話就是：“爹娘，你們的東西呢？糧食呢？”
對，這才是老顧家最關心的事情。
畢竟，他們家庫房也空了，現在還想等著宋家幫襯。
“別提了，咱們家的倉庫全空了。這一路上，爹娘都要靠你了。”
別說是庫房。
昨天就那麽一晚上，整個宋家的東西全空了。就連睡著之中蓋在身上的床單被褥和衣服……
全都沒了。
“娘，你說啥呢……”
宋嬌娥現在都沒能從婆家被人搬空的現實裏迴過神來，又聽說娘家的東西也沒了，這會整個人眼睛珠子都瞪大了。
“家裏昨晚遭了賊，肯定是那些個逃荒過來的災民……今早咱們就想去報官。可安縣不是打起來了嗎？就沒辦法……”
宋夫人說著，都是淚。
倒是宋員外一句話沒說。
宋嬌娥卻是皺起眉頭，看向宋夫人：“娘，您是說家裏的東西是被災民偷的？”
她說完，還搖了搖頭：“不可能的，肯定是陸顏。”
“開什麽玩笑，咱家連家具到院子裏的大缸都沒了，你那妯娌再厲害，也不能一晚上搬走這麽多東西吧？”宋夫人揉著眉心，全然不知道她昨天和宋員外是中了迷藥的。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
因為就在這時候，一大群人狼狽不已地跑了過來。
“快，安縣破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一群人狼狽往外衝。
宋嬌娥一家子臉色蒼白，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他們抬步欲走，就是這時，一隊穿著甲胄的士兵直接從城門內衝了出來。
四散逃竄的災民，才剛剛跑出去沒多遠。
當即就被士兵抓住，然後……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片刻。
緊接著……
就聽到一聲慘叫：“殺人了！”
隨著這個聲音驟然響起，一群人四下逃竄，個個人滿臉驚恐。宋嬌娥也被眼前這一幕給嚇傻了眼，宋夫人衝上來就想護著宋嬌娥一起逃跑。
然而，身後已經衝出來一個穿著甲胄的士兵。
不等宋嬌娥反應過來，士兵手裏的長矛已經直接捅穿了宋夫人的身體。
宋嬌娥看著母親身上的傷，可謂目眥欲裂。
“娘。”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然而，來不及多想宋員外卻是直接衝了過來一把抓住宋嬌娥的胳膊。
“快走。”
宋員外抓著宋嬌娥的手，直接就往外邊的樹林中逃竄。而老顧家一群人，也顧不得多想，匆匆忙忙就往外跑。
“老四，你等等我。”
不遠處傳來萬梅的聲音，然而顧老四卻是連迴頭的動作都沒有。
幾個身穿甲胄的士兵上前，直接就抓住了萬梅的胳膊。
“喲，這娘們長得真不錯。”
兩個齊越國士兵，滿臉猙獰地看著萬梅，說出來的話更是汙言穢語。
萬梅下意識抬頭看向顧老四的方向。
“相公……”
她開口想要叫那邊的人，然而顧老四隻是迴頭看了一眼。
然後，在萬梅充滿希冀的目光裏，顧老四跑得比鬼都快。
尤其，萬梅在老顧家這麽多年，也是跟著顧老四下過地的。但她從沒見過顧老四跑這麽快。
“哈哈哈，這麽早就叫上相公了？沒事，一會相公滿足你。”
幾個齊越國的士兵，直接衝上來將萬梅拉扯著往城門裏邊走。
也是直到此時，萬梅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曾經的執拗有多可悲。
這一瞬，她想到的不是顧老四。
而是那個，因為她受了不少委屈和偏見的女兒。想到清清的時候，萬梅的眼眶裏忽然就有了淚水。
從前她嫌棄清清是個女兒，覺得是她讓自己傷了身子，再也生不出孩子。
可是……
那些年裏，她一直將所有的好東西全都留給了顧老四。
她從來沒從顧老四手裏得到過任何好處，隻因為那些人都說丈夫才是她的天，她就不顧一切地追著顧老四身後走。
可她忘了，在她身後也跟著個小小的孩子。
在她受傷的時候，是清清對著她噓寒問暖。
清清不會說話，所以她用唿氣的方式，安撫萬梅。
在她疲憊的時候，是那個小小的身影踉踉蹌蹌為她搬來泡腳的熱水。
可是她呢？
作為母親，她一直想要從清清身上索取。
可她忘了，清清才應該是她生命力的全部。至於顧老四，也是直至今天，萬梅才看清楚了他的真實麵目。
所有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裏，萬梅知道自己再也沒了機會。
而彼時，距離山路不遠處的地方，顧老頭踉蹌著往前跑。
而他的身後，追著的是顧老太。
剛才齊越士兵衝出來的時候，顧老太崴了腳，這會跑起來踉踉蹌蹌。但或許是求生的本能在，顧老太一直追著自家老頭子。
顧老頭自己倉皇逃跑，迴頭看向兩個兒子和老婆子的時候還不忘開口催促一句：“老二、老三，你們攙著點你們娘……”
話都還沒說完，一個追上來的士兵已經湊到了顧老二身後。
顧老二想也沒想，抬手直接將顧老太掀翻在地。
下一秒。
顧老太直接摔倒在地，那個拿著長刀的士兵直接在顧老太身上戳了一個窟窿。
“老不死的，別擋道。”
“咱們將軍可是下令了，屠城。”
耳廓是那些人充滿不屑的聲音，顧老頭的腦海裏卻隻剩下顧老太被一把掀翻，然後踉蹌倒地的影子。
剛才那個瞬間，顧老頭確定隻要老二老三架著他們娘，還是有機會跑掉的。
可是他們……
竟然直接把顧老太掀翻在地，直接就轉身離去。
顧老頭滿臉的驚愕，卻忘了他也是拋棄顧老太不管的其中之一。老顧家這一家子，早就爛透了。
直到這一瞬，顧老頭才終於想起了自己的五兒子和六兒子。
那兩個孩子，才是老顧家這些年的希望。
可是他們爹娘做的，卻是一直在偏心老二。
以為，有老二在就是有了盼頭。
所以這些年，一直虧待五房六房，企圖榨幹他們身上的所有價值。
陸顏和顧霖北，全然不知安縣這邊的事情。
兩天後，大部隊途經一處山坳時，周村長才敢歇一口氣，安排大部隊停下休息。雖說，一路上都有牛車，陸顏和虞念他們的確比其他村民好過一些。
可，從來沒走過這麽長的路，陸顏和虞念還是累得不行。
這種時候，就無比羨慕那種穿越帶空間，空間還停車的人了。
自然，陸顏和虞念也沒說出來。
虞念支起鍋和灶，開始熬煮解暑的藥茶，陸顏和顧霖北則是往山裏走了走。
等差不多的時候，兩個人提出來四隻野雞。
這些，自然都是陸顏之前在小河村後山獵來的。她提了一隻到虞念他們所在這邊，和虞念一起拔毛。
另外四隻，便由顧霖北交給了村長。
“村長，這山裏現在還能打到些野味，之後怕就沒這麽容易了。”顧霖北說著，還歎息一聲：“咱們今天晚上估計要在這裏歇腳了，我看村民們的水也沒剩多少了，吃過野雞咱們就進山找找水源。”
顧霖北字字鏗鏘，村長隻能長歎一聲。
“好。”
村長很快答應下來，這會就連看著顧霖北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但事實上，顧霖北之所以將野雞給他們。
完全就是盼著這一路上大家夥能擰成一股繩，隻有這樣遇到流民、山匪的時候，才能更輕鬆些。
吃過野雞肉，小河村那些跟著上路的村民們又恢複了點精神。
自然，四隻野雞分到一百來戶人家碗裏，就隻有指甲蓋那麽大一塊。多數人，也就是靠著往鍋裏多加水，喝湯，也算是吃了上一口油腥。
“老五，咱們現在上山來得及嗎？”
吃過飯，周村長便走了過來。
這年頭，本就缺水。
剛才為了讓家家戶戶都能喝上一口雞湯，村長也是用了不少水。
“來得及。”
顧霖北看了看天色，才道：“但我也不確定一定能找到，從前在山裏打獵找水，畢竟比這年景要容易些。”
顧霖北知道，他媳婦空間裏的水倒是不少。
但肯定是不能拿出來的。
所以，這樣的年景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
“行了，我和村長他們去，你留在這裏保護其他村民。”
陸顏在這時候直接開了口。
聞言，顧霖北就是一愣。
他下意識迴過頭看向陸顏。
“媳婦，這……”
山裏危險，留下的人同樣也危險。
“每人家裏來一個人，帶上打水的東西跟我走。剩下的人，小心戒備。”陸顏聲音揚高，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
顧霖北看了看她，明顯有些遲疑。
陸顏走到他麵前，伸手找虞念要了一根艾條，轉而對著顧霖北開口：“找水源對我來說不是難事，你留在這裏，保護好他們。”
顧霖北的功夫，加上虞念的弓箭，還有村裏的漢子們。
陸顏覺得，哪怕遇到了流民突襲，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倒是山裏，這年景下進山找水，就是和野獸搶奪資源。
要是真遇到什麽大家夥，顧霖北未必能應付過來。
陸顏很快做了決定，帶著一隊人直接就上了山。從前陸顏就聽說過，艾煙喜歡往潮濕的地方鑽，是以陸顏一路上手裏都拿著艾條。
有了艾煙的指引，陸顏領著村民們就往山裏走。
當然，這中間也有人不滿。
比如陳二嫂。
陳家這次派出來打水的，就是陳二嫂和陳老二。
雖然吃上了陸顏和顧霖北打的野雞，可這夫妻兩人依舊看陸顏不爽。陳二嫂口中罵罵咧咧：“一個女人，知道哪有水源嗎？帶著我們漫山遍野的亂跑，也不怕遇到野獸。”
“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非要搶自家男人的活。”
“嗬，這種在外邊拋頭露麵的女人，是要被浸豬籠的。”
好在陸顏聽不到他們的話，要不然她真的會直接發問：為什麽不管幹什麽都得浸豬籠？
也是這個時候，陸顏指著一處樹根處開了口：“把這裏砸開看看。”
幾個帶著家夥什的村民若有所思，紛紛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周村長。
周村長對於陸顏的話自然也是有所懷疑的，然而想到顧霖北能讓陸顏帶著他們上山，想必也是對自家媳婦兒有所了解。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相信陸顏一次。
“砸吧。”
隨著周村長的話音落下，幾個村民拿著鏟子就走了上去。
一番挖掘，遲遲不見有水冒出來。
幾個村民臉上都帶著不滿。
眾人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陳二嫂已經開了口：“陸氏，你到底行不行啊？別帶著咱們浪費時間。”
“就是，大家夥都不容易。”
此起彼伏的質疑聲中，又一個村民往地裏砸了一鏟子。
下一瞬，一股清泉從地底下冒了出來。
“水，是水！”
有村民滿臉驚喜地喊著。
陳二嫂和陳老二這會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時更是滿臉怨毒。
陸顏可管不了這些，等一眾人打了水，她便帶著人往山下走。
然而，才剛剛站在山坡上，就看到不遠處的樹後邊一群人正探頭探腦的看著陸顏他們隊伍的方向。
陸顏看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下意識扭頭看向了周村長方向。
“看來，咱們被人盯上了。”
周村長啞然失笑，話才剛剛說完，就看到山坡上的人已經衝了出去。而顧霖北那邊，許也是察覺到了樹叢裏過於寂靜，所以這邊突然傳來響動，顧霖北便直接開口：“拿家夥什，有人來了。”
話音落下的時候，為首的流民已經直接衝了出來。
一夥足有七八十人的流民隊伍，陸顏也在這會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妥之處。
這個隊伍裏，幾乎全是男人。
一個女人也沒有。
“咱們現在怎麽辦？”周村長小心翼翼地看著山坡下的情形。
他們這些人手裏，帶出來的武器並不多。
尤其他們手裏還提著水。
這年頭，水可是珍貴東西。
“這樣……”
陸顏頓了頓，轉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幾個村民。
“咱們把水放在那邊樹下邊，留下三個人守著，剩下的人上去幫忙。”
別看小河村這邊明顯人多，但陸顏很清楚村民們的戰鬥力肯定是有限的。尤其，隊伍裏大半都是老弱婦孺。
顧霖北再厲害，虞念的弓箭再厲害，也未必能抵得過這麽多人。
“殺啊。”
一群流民，滿身狼狽地往人群裏衝。
顧霖北等人的反應也很快，這會紛紛拿起武器，和衝下來的流民對決起來。
虞念就站在牛車上，看到勢弱的人直接拉弓射箭。
而顧霖北也圍著牛車周圍，一直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在顧霖軒和清清身邊。
虞念這邊很快就吸引了流民的注意，待到看清牛車上的人和東西，一群流民直接就向著虞念這邊衝來。
實在是牛車上的糧食不算多，可卻掛著幾條肉幹。
肉啊。
別說逃荒路上了，就是平時在家裏，他們也沒見過那麽多肉。
一群人直接衝上來，就想要撲倒牛車上的虞念。
顧霖北手持長刀，和幾個流民對峙著。
眼看著其中一個流民拿著鐮刀就往虞念的方向去了，陸顏當即衝了過來，直接收割了那人的人頭。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顧霖北都愣了一下。
而一旁的周村長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眼。
別說陸顏了，就是他們這些男人，都沒見過這樣殺人的。也不敢這麽殺人。
但逃荒路上，對別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陸顏很快，又收割了另一個人的性命。
因為人多，陸顏一直沒有使用異能。但是她收割人頭的速度就是比別人更快。轉瞬之間，流民就少了好幾個。
“娘的，這迴是踢到鐵板了！”
流民當中為首那人，似乎被激怒了。
罵罵咧咧開了口。
而跟隨著他這句話說出口，跟著來的流民也發了狠。
“殺了他們，這些肉、糧食就夠咱們吃很久了！”
有人高喊一聲。
立刻就有人響應起來。
一群人紛紛圍上了陸顏虞念這邊。
也就是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陸顏和顧霖北對視一眼，似都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開始想要趕快結束戰鬥，兩方徹底陷入了僵持。
然而，也是這個時候，一隻利箭從遠處飛來，直接紮在了和陸顏對打的那個流民身上。
陸顏一愣，很快看到一人騎著馬緩緩而來。
等到陸顏和顧霖北抬頭看去，這才看清來人的那張臉。
竟然是陸顏當初在青龍寨救出來的小少年。
少年一身錦衣華服，渾身都透著說不出的貴氣。
待到流民這邊被徹底打平息，少年才緩緩從馬上跳下。他目光從在場人的臉上掃過，最後畢恭畢敬看向陸顏和顧霖北。
“當日得夫人救命，如今本王迴來報恩了。”
此話一出，村民們全都瞠目結舌。
唯有陳二嫂，滿臉嫉妒地看著人群裏的陸顏。
她不敢相信，陸顏怎麽會有這麽好的運氣。
原本嫁給了顧霖北，就是燒高香了。沒想到，現在還有王爺千裏迢迢跑來感激她，憑什麽同是一個村的，她的命就這麽慘？
老陳家就連打水，都要讓她帶著人去。
巨大的落差感之下，陳二嫂幾乎快要氣炸了。
而陸顏這邊，也是一頭霧水。
“本王？”
陸顏滿臉驚愕。
“不錯，我本是當朝的四皇子，後遭人陷害淪落到了青龍寨……得夫人相救……”
少年一番話說下來，陸顏已經麻了。
果然穿越古代必不可少的王爺，出現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著麵前的人，隨後就聽到對麵的人再次開口：“本王此行帶了三百鐵騎，望能護送夫人一家，一路上京。以報答當日救命之恩。”
青龍寨的事情，他沒有多說。
陸顏和顧霖北也知道，此事關乎一個皇子的名聲，自然也沒有透露半句。
不過，青龍寨裏的人不少。
就怕來日，事情暴露出來，這些權貴定是會殺了他們滅口的。
所以，哪怕少年說他是來報恩的。陸顏也隻用懷疑、警惕的目光看著他。
她這眼神，還真是不言而喻。
少年頓了頓，終於開了口：“夫人放心，我雖為四皇子，素來卻是不受寵的。更不會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情，此番前來也是想償還恩情。”
看他說的坦誠，陸顏也就放下了戒心。
一番溝通下來，陸顏算是勉強答應了少年的報答方式。等她把這個消息告訴村裏人的時候，大家夥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沒想到陸顏竟然能有這麽大的本事，還能讓皇子來為他們保駕護航。
一番沉默之後，村民們臉上紛紛露出了欣喜之色。
當晚，大家夥總算安穩地睡了一覺。
養精蓄銳以後，眾人很快繼續往前走。因為有了四皇子的幫扶，一路上幾乎沒人再敢來招惹陸顏他們這支隊伍。
然而，天氣實在太熱。
哪怕有陸顏和虞念這兩人在，隊伍裏還是不少人都開始中暑。
虞念整日忙著幫村民們瞧病，陸顏則盡量帶人多找些水。
時間一轉，就來到了兩個月後。
艱難的逃荒路，算是徹底走完。來到京城城樓下邊的時候，城門外已經是人滿為患。穿著破爛的百姓圍在城門口，正在為一兩銀的入城費而感到絕望。
不少人紛紛抱頭痛哭。
明明最難的都已經走過來了，沒想到卻進不了城門。
瞧見眼前這一幕，小河村眾人也是心情凝重。
少年騎在馬上，領著小河村一眾人穿過人群，隨後摸出口袋裏的令牌遞給了守城的官兵。官兵核實過少年的身份，轉而便打開了城門一邊。
“顧大哥、顧大嫂請吧。”
少年動作慢條斯理，足以體現出他對陸顏和顧霖北的恭敬。
也是這個時候，人群裏忽而跑出一人。
這人滿頭白發，短短兩個月像是老了十歲。
他一上來，立刻揪住了顧霖北的衣袖。
陸顏和顧霖北反應都是極快，下意識抬腳便要將人踹開。然而，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老五，老五，你幫幫爹。”
是的，這個說話的人不是別人。
正是顧老頭。
看到他滿身狼狽，從人群裏衝出來的時候，陸顏和顧霖北都以為是哪裏跑出來的乞丐。
雖然大家夥都是逃荒的，可是顧老頭顯得尤為狼狽。
尤其是拖著的一條腿，顯然已經瘸了。
他披頭散發，抓著顧霖北的手就開始訴說起了自己這一路的不容易。
原來，安縣被齊越國占領之後，顧老太和萬梅便死在他路上。
顧家幾兄弟，原本還對父親恭敬有加。
他們靠著撿別人的包袱，勉強果腹。可顧老頭依舊不改他偏心的習性，多次私底下給顧老二開小灶。
顧家其餘三兄弟本來就對老二不滿，又看到父親這樣子頓覺心寒，便鬧著分開上路。
三兄弟帶著妻兒走在逃荒路上，很快幾個兒媳婦就被流民盯上。
流民上來搶王招娣和楊翠華，顧家幾兄弟提出要對方用糧食換。流民被三兄弟激怒，直接被砍死，至於兩個兒媳婦自然也被流民帶走。
不僅如此……
就連幾個小孫子，也被流民當做了兩腳羊、盤中餐。
“當時我和老二就在樹後邊看著……我……我真是嚇死了。”
顧老頭說起這些事情，絲毫沒有作為一個父親、爺爺的責任，甚至還在為自己死裏逃生而慶幸。眾人看著他的目光都變得詭異。
“再之後……我們遇到了宋員外，才知道你們二嫂……二嫂被宋員外拿去換了糧食。”
“老五啊，你二哥受不了刺激就和宋員外打了起來。”顧老頭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陸顏終於開了口：“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還是宋嬌娥換到的糧食沒在二哥手裏才打起來的？”
此話一出，顧老頭被噎住了。
他不說話，所有人心裏卻都有了答案。
老顧家就是一群利益至上的人，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絲毫都不奇怪。
“宋員外殺……殺了你二哥……我現在……就剩下你一個孩子了啊。”顧老頭繼續哭訴，甚至無比後悔。
看顧霖北和陸顏這一身的穿著，逃荒路上明顯就沒怎麽吃苦。
怎麽偏偏到了他們這裏，就這麽慘？好好的一個家，徹底完了，完了啊。
“怎麽？老六不是你兒子？”陸顏再次插嘴。
顧老頭臉上劃過不快，扭頭就想反駁陸顏。然而在他看清站起來的顧霖軒的那個瞬間，他整個人都傻眼了。
“老……老六，你……”
向他走過來的顧老六溫文爾雅，一身書卷氣。
顧老頭傻眼了。
他突然想起，從前他和老婆子為了省錢給老二讀書，徹底放棄了這個兒子。
想到他們決絕地將顧霖北和顧霖軒趕出家門。
事情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明明，不該是這樣的不是嗎？他才應該是享福的那一個，可是……
兩個兒子都被他傷透了心，往後隻怕再也不會多看他們一眼了。
“行了，四皇子，咱們先走吧。”
顧霖北如今看到顧老頭，可謂是毫無感覺。
他平靜地抬腳準備離開，顧老頭卻像是瘋了一樣伸手死死地抓住了顧霖北的胳膊。
“老五，你不能不孝，不能不要爹啊！”
顧老頭想的是，家裏幾個兒子都沒了。
以後就沒人給他養老了。
現在他唯一能抓住的，也就剩下顧霖北和顧霖軒了。所以，他高聲開口，想要道德綁架他們。
顧老六站起來了，老五本來就是滿身力氣。
往後，家裏就還有人種地。
等朝廷給他們劃了田地，以後的日子還會差嗎？
然而……
旁邊四皇子看了一眼這邊的人，著急地催促起來：“顧大哥，咱們還是得走快些，我已經聯係了陳將軍那邊，往後你先跟在他身邊做個副將。如今四處動亂，此番出征歸來，父皇必定能論功行賞。”
顧老頭傻眼了。
副將是什麽？
他有限的幾十年閱曆裏邊，隻知道是當官的。
顧老頭更是想扒著顧霖北，不讓他走。
然而顧霖北卻是錯愕地看著顧老頭，神情認真：“這位大叔，麻煩你讓讓。”
“還以為，他真是人家爹。沒想到是個冒牌貨。”
剛才看熱鬧的人頓時嬉笑起來，一句句話如同利劍，直接刺進了顧老頭的心。
顧霖北甩開他，大步流星地走進城門。
“嗬，依舊那麽不要臉。”
陸顏嘲諷了一句，跟上顧霖北：“你還沒跟我說你夢到了什麽？”
她問。
顧霖北一愣，啞口無言。
他夢到了，他死在了逃荒路上。
夢到了他媳婦，被拿去換了糧食。
夢到了六弟妹被人玩弄。
夢到了萬念俱灰的顧霖軒，在死亡邊緣一點點掙紮。
也夢到了，清清掙紮著被人放進滾燙的開水裏。她滿臉是淚地看著身旁的完美，眼底都是哀求。
從前顧霖北狠不下心和顧家道別。
現在他隻求，帶著媳婦、孩子，一路往前走，絕不迴頭。
“我也夢到了。”
顧霖軒不知何時湊了上來，小心翼翼。
“呀……呀……”
“我椰……”清清咿咿呀呀，總算是吐出了兩個字。
陸顏和虞念驚訝地對視一眼，沒想到命運改變得竟然如此簡單。
……
彼時的京城卻和城外是截然不同的兩副景象。
街道上人來人往，有小販的叫賣聲，有百姓的嬉鬧聲。
小河村眾人跟著四皇子的人穿過鬧市，最後停在了一處小攤外邊。此處，正在為逃荒前來的百姓分配居住地。
因為四皇子的緣故，小河村被分在京郊不遠的地方。
周村長帶著小河村的百姓，往京郊而去。
而顧霖北，短暫地和媳婦兒道別便離開了。
揮手道別時，兩人眼底皆有不舍，隻不過他們堅信會再見麵。
一年後，一匹快馬穿過鬧市，掀起街道兩旁的塵土。
街邊的醫館外，不少人排著長隊，等待著裏邊的人叫號。
而醫館的隔壁，一家藥妝鋪子同樣很熱鬧。
“陸老板。”
周村長匆匆從外邊走進來，滿臉都是笑意。
在他的身後，跟著一群搬著草藥的村民。
“周村長來了。”陸顏笑著迎接出來：“這次挖了這麽多？”
陸顏神情驚訝。
自兩年前小河村一路逃荒而來，周村長帶著村民們就開始了開荒。起初的條件的確很差，好在天氣還熱著，村民們重新建造了新的家園。
而陸顏和虞念，則在京城買了一座大宅子。
後，姐妹二人相約又在街上買下了兩家鋪子。
一家開成醫館，供虞念給人看病。另一家則開了藥妝鋪子。
小河村村民負責種植藥材，給陸顏和虞念提供常用藥材。大家夥的日子都是越過越紅火。
“對，還得多感謝陸老板願意提攜我們。”
周村長說話時候，臉上帶著笑意。
但目光在鋪子裏掃過，最後還是小聲地問了一句：“老五還沒迴來？”
兩年了，和齊越國的戰火遲遲未停。
是以，顧霖北一直未歸。
陸顏輕輕搖了搖頭，滿臉無奈。
“沒事，老五吉人自有夭相。”周村長笑了笑，又提起另一件事：“我聽說，老六明日便要參加殿試，這次必定能中。”
提及此事，陸顏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是，老六這些年得四皇子提攜不少，這次應該有機會中榜。”陸顏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隻不過她和虞念都對顧霖軒很有信心。
“五嬸，這個……”
就在這時候，清清拿著一塊糕點跑了出來。
小姑娘這兩年臉上明顯養出了肉肉，五官也長開了些。她看向陸顏時，滿眼的笑意：“你嚐嚐，可好吃了。”
別看清清從前就是個小啞巴，可是現在說起話來，那可真叫一個流利。
這片刻功夫，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但是顧老太和顧老頭明顯還沒認清楚他們現在的處境：“你幾個哥哥也是爹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非要事情做得這麽絕嗎？”
“絕嗎？一個人的肩膀養活一家子，還要讓我幫哥哥們養孩子？”
顧霖北的聲音很輕，漆黑的一雙眼底都是嘲弄。
顧老頭和顧老太想到從前對顧霖北的態度，莫名都有些心虛。
實在是，這些年顧霖北和顧霖軒就是家裏隨時可以被犧牲的兩個孩子，已經習慣了顧霖北的付出，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老五。”
顧老太咬了咬牙，滿臉認真地看著顧霖北。
“你二哥二嫂現在很受宋員外重視，你幫幫他們，肯定不會吃虧的。”顧老太越說，越覺得自己說得對：“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糧食還給你們的。”
顧老太說得滿臉認真。
從前沒想過要去逃荒，把顧老五和顧老六分出去就是最明智的決定。
可是現在，要去逃荒了。
顧霖北那一身的力氣，再加上陸顏竟然能從狼群當中全身而退。可是，現在……
“行了，再不走這估計就要走不成了。”
陸顏抬頭看了看天色，莫名就有種不安感。
總感覺，劇情徹底失去了掌控。陸顏和虞念現在所處的環境，就是完全靠命了。
尤其是打仗這事，徹底讓他們對劇情的了解失去了控製。
“是是是。”
村長聞言，也是深覺有理。
但很明顯，村長選擇了站在陸顏和顧霖北這邊。
“這……”
顧老太的話都還沒說完，宋嬌娥已經從人群裏站了出來：“五弟，五弟妹，你們可想好了。”
宋嬌娥說著，理了理耳廓的碎發。
她滿臉都帶著笑意：“我們可是約了和宋家一路同行，這樣對安全也算是有個保障。你們現在讓村長倉促做了決定，之後隻怕……”
宋嬌娥一臉的高傲。
是啊，她本來生來就是天之驕女。
之前在陸顏手裏吃了苦頭，日子不好過。但現在，有了娘家作依靠，她又是之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
陸顏看了一眼宋嬌娥，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就分開走。”
“這……”
周村長明顯有些犯難，想要開口再撮合撮合這兩邊的關係，但顯然宋嬌娥和陸顏都沒打算給他們這個依靠。
“村長，你可得想清楚了，和老五他們一路，哪能比得上我們宋家？我爹可是找了好幾個護衛。”
宋嬌娥這話說出口，周村長自然麵露難色。
看熱鬧的人們，也是七嘴八舌。
“還是跟著老五他們一起吧，那宋家畢竟是大戶人家，哪能伸手幫咱們這些村民？”
“要不還是跟著宋家吧，老五再厲害，終究隻有一個人。”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周村長明顯為難起來。
倒是顧霖北，也知道不能再這麽耽擱下去了。
顧霖北直接開了口：“這樣吧，咱們分兩個隊伍，跟著宋家走的往左邊走。跟著我們走的，到右邊來。”
顧霖北這是直接把抉擇交到了大家夥手裏。
這一下，周村長都愣了一下。
但，那些村民可不管周村長的打算。好幾個，已經分別站在了左右兩邊的隊伍。
很快，村民們就選的都差不多了。
顧霖北作為村裏的獵戶，自然是有不少人跟著他們的。約莫占了村裏人的三分之二，而跟著宋家的，也就隻有和顧老太交好的那幾家。
片刻之間，所有人都看著周村長。
這會，就等著村長做決定了。
當然，周村長在小河村這麽些年，大家夥對他都是信服的。所以，兩方的人都盼著周村長能跟著他們一起走。
“老五，你……你還真是冥頑不靈。能跟著宋家一起走，有什麽不好的？”
“別以為，你那點三腳貓功夫，能護得了那麽多人。”
作為村裏的一份子，顧家的夫妻倆自然也想要爭取一番。
“這就不勞煩爹娘操心了。”顧霖北看了一眼那邊的夫妻倆，既然都要去逃荒了那就沒必要再留著臉麵了。
“行啊，你可別來求我們。”
顧老太看著這個鐵了心的兒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但想到，這是顧霖北和陸顏那小賤人的選擇。顧老太又覺得，也該讓顧霖北他們長長記性。
“那我跟老五一起。”
很快，周村長就做了決定。
聽到這話的時候，跟著顧霖北的那幾個村民臉上都露出了濃濃的笑意。
“太好了，有村長做定海神針，咱們可沒啥怕的咯。”
“就是，還有老五，畢竟是能打獵的，還能有啥比那山裏的野豬更恐怖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滿臉的興奮。
瞧見他們這樣子，宋嬌娥眼底劃過一抹怨毒。
一行人很快就走上了逃荒的路，因為天氣太熱，才走了沒多遠，大家夥就是滿頭的汗水。
陸顏和虞念坐在牛車上，偶爾幫顧霖北換著趕趕牛車。
而顧霖軒則拿著一本書坐在旁邊。
“陽光底下不宜看書！”
虞念側過身，將顧霖軒手裏的書抽走，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顧霖軒對上女孩明媚的一雙眼，顧霖軒的臉瞬間就紅了。
“喲，這往後是準備參加科舉？”
陸顏叼著根狗尾巴草，很不走心地開了口。
麵對陸顏的打趣，顧霖軒卻是神情認真：“是的，五嫂。”
他頓了頓，神情嚴肅：“都說京城遍地權貴，我也是想咱們家需要有一個依靠。”
參加科舉，從前的顧霖軒是想都不敢想。
但是自從有了虞念，他就重新燃起了希望。
按照虞念的預測，再有一個月，他就能站起來了。無疑，這對顧霖軒是個極好的消息。
所以，提前準備著也沒錯。
這一路走得無比疲憊，而此時此刻老顧家一群人剛剛到達安縣縣城。
然而，才剛剛走到城門樓下。
宋嬌娥就看到一群人站在那邊衝著他們招手：“嬌娥啊。”
是宋員外和宋夫人。
兩個人這會，衣衫單薄，滿臉倉皇。
宋嬌娥一看到爹娘這樣，心裏頓時“咯噔”一下。等她走近了，就察覺到了怪異之處。
宋家一群人，什麽東西都沒帶。
原本說好逃荒路上讚助給老顧家的糧食，也不見蹤影。
“爹，娘，你們這是怎麽迴事？”宋嬌娥嘴唇顫抖，甚至無法接受現在的狀況。
“安縣……北邊打起來了。要不是咱們逃得早……”
宋夫人滿倉皇。
現在是安縣。
估計用不了多久，安縣就會被攻破。所以，城裏的百姓現在都是匆匆忙忙往外跑。
宋嬌娥臉色難看，下意識問的話就是：“爹娘，你們的東西呢？糧食呢？”
對，這才是老顧家最關心的事情。
畢竟，他們家庫房也空了，現在還想等著宋家幫襯。
“別提了，咱們家的倉庫全空了。這一路上，爹娘都要靠你了。”
別說是庫房。
昨天就那麽一晚上，整個宋家的東西全空了。就連睡著之中蓋在身上的床單被褥和衣服……
全都沒了。
“娘，你說啥呢……”
宋嬌娥現在都沒能從婆家被人搬空的現實裏迴過神來，又聽說娘家的東西也沒了，這會整個人眼睛珠子都瞪大了。
“家裏昨晚遭了賊，肯定是那些個逃荒過來的災民……今早咱們就想去報官。可安縣不是打起來了嗎？就沒辦法……”
宋夫人說著，都是淚。
倒是宋員外一句話沒說。
宋嬌娥卻是皺起眉頭，看向宋夫人：“娘，您是說家裏的東西是被災民偷的？”
她說完，還搖了搖頭：“不可能的，肯定是陸顏。”
“開什麽玩笑，咱家連家具到院子裏的大缸都沒了，你那妯娌再厲害，也不能一晚上搬走這麽多東西吧？”宋夫人揉著眉心，全然不知道她昨天和宋員外是中了迷藥的。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
因為就在這時候，一大群人狼狽不已地跑了過來。
“快，安縣破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一群人狼狽往外衝。
宋嬌娥一家子臉色蒼白，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他們抬步欲走，就是這時，一隊穿著甲胄的士兵直接從城門內衝了出來。
四散逃竄的災民，才剛剛跑出去沒多遠。
當即就被士兵抓住，然後……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片刻。
緊接著……
就聽到一聲慘叫：“殺人了！”
隨著這個聲音驟然響起，一群人四下逃竄，個個人滿臉驚恐。宋嬌娥也被眼前這一幕給嚇傻了眼，宋夫人衝上來就想護著宋嬌娥一起逃跑。
然而，身後已經衝出來一個穿著甲胄的士兵。
不等宋嬌娥反應過來，士兵手裏的長矛已經直接捅穿了宋夫人的身體。
宋嬌娥看著母親身上的傷，可謂目眥欲裂。
“娘。”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然而，來不及多想宋員外卻是直接衝了過來一把抓住宋嬌娥的胳膊。
“快走。”
宋員外抓著宋嬌娥的手，直接就往外邊的樹林中逃竄。而老顧家一群人，也顧不得多想，匆匆忙忙就往外跑。
“老四，你等等我。”
不遠處傳來萬梅的聲音，然而顧老四卻是連迴頭的動作都沒有。
幾個身穿甲胄的士兵上前，直接就抓住了萬梅的胳膊。
“喲，這娘們長得真不錯。”
兩個齊越國士兵，滿臉猙獰地看著萬梅，說出來的話更是汙言穢語。
萬梅下意識抬頭看向顧老四的方向。
“相公……”
她開口想要叫那邊的人，然而顧老四隻是迴頭看了一眼。
然後，在萬梅充滿希冀的目光裏，顧老四跑得比鬼都快。
尤其，萬梅在老顧家這麽多年，也是跟著顧老四下過地的。但她從沒見過顧老四跑這麽快。
“哈哈哈，這麽早就叫上相公了？沒事，一會相公滿足你。”
幾個齊越國的士兵，直接衝上來將萬梅拉扯著往城門裏邊走。
也是直到此時，萬梅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曾經的執拗有多可悲。
這一瞬，她想到的不是顧老四。
而是那個，因為她受了不少委屈和偏見的女兒。想到清清的時候，萬梅的眼眶裏忽然就有了淚水。
從前她嫌棄清清是個女兒，覺得是她讓自己傷了身子，再也生不出孩子。
可是……
那些年裏，她一直將所有的好東西全都留給了顧老四。
她從來沒從顧老四手裏得到過任何好處，隻因為那些人都說丈夫才是她的天，她就不顧一切地追著顧老四身後走。
可她忘了，在她身後也跟著個小小的孩子。
在她受傷的時候，是清清對著她噓寒問暖。
清清不會說話，所以她用唿氣的方式，安撫萬梅。
在她疲憊的時候，是那個小小的身影踉踉蹌蹌為她搬來泡腳的熱水。
可是她呢？
作為母親，她一直想要從清清身上索取。
可她忘了，清清才應該是她生命力的全部。至於顧老四，也是直至今天，萬梅才看清楚了他的真實麵目。
所有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裏，萬梅知道自己再也沒了機會。
而彼時，距離山路不遠處的地方，顧老頭踉蹌著往前跑。
而他的身後，追著的是顧老太。
剛才齊越士兵衝出來的時候，顧老太崴了腳，這會跑起來踉踉蹌蹌。但或許是求生的本能在，顧老太一直追著自家老頭子。
顧老頭自己倉皇逃跑，迴頭看向兩個兒子和老婆子的時候還不忘開口催促一句：“老二、老三，你們攙著點你們娘……”
話都還沒說完，一個追上來的士兵已經湊到了顧老二身後。
顧老二想也沒想，抬手直接將顧老太掀翻在地。
下一秒。
顧老太直接摔倒在地，那個拿著長刀的士兵直接在顧老太身上戳了一個窟窿。
“老不死的，別擋道。”
“咱們將軍可是下令了，屠城。”
耳廓是那些人充滿不屑的聲音，顧老頭的腦海裏卻隻剩下顧老太被一把掀翻，然後踉蹌倒地的影子。
剛才那個瞬間，顧老頭確定隻要老二老三架著他們娘，還是有機會跑掉的。
可是他們……
竟然直接把顧老太掀翻在地，直接就轉身離去。
顧老頭滿臉的驚愕，卻忘了他也是拋棄顧老太不管的其中之一。老顧家這一家子，早就爛透了。
直到這一瞬，顧老頭才終於想起了自己的五兒子和六兒子。
那兩個孩子，才是老顧家這些年的希望。
可是他們爹娘做的，卻是一直在偏心老二。
以為，有老二在就是有了盼頭。
所以這些年，一直虧待五房六房，企圖榨幹他們身上的所有價值。
陸顏和顧霖北，全然不知安縣這邊的事情。
兩天後，大部隊途經一處山坳時，周村長才敢歇一口氣，安排大部隊停下休息。雖說，一路上都有牛車，陸顏和虞念他們的確比其他村民好過一些。
可，從來沒走過這麽長的路，陸顏和虞念還是累得不行。
這種時候，就無比羨慕那種穿越帶空間，空間還停車的人了。
自然，陸顏和虞念也沒說出來。
虞念支起鍋和灶，開始熬煮解暑的藥茶，陸顏和顧霖北則是往山裏走了走。
等差不多的時候，兩個人提出來四隻野雞。
這些，自然都是陸顏之前在小河村後山獵來的。她提了一隻到虞念他們所在這邊，和虞念一起拔毛。
另外四隻，便由顧霖北交給了村長。
“村長，這山裏現在還能打到些野味，之後怕就沒這麽容易了。”顧霖北說著，還歎息一聲：“咱們今天晚上估計要在這裏歇腳了，我看村民們的水也沒剩多少了，吃過野雞咱們就進山找找水源。”
顧霖北字字鏗鏘，村長隻能長歎一聲。
“好。”
村長很快答應下來，這會就連看著顧霖北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但事實上，顧霖北之所以將野雞給他們。
完全就是盼著這一路上大家夥能擰成一股繩，隻有這樣遇到流民、山匪的時候，才能更輕鬆些。
吃過野雞肉，小河村那些跟著上路的村民們又恢複了點精神。
自然，四隻野雞分到一百來戶人家碗裏，就隻有指甲蓋那麽大一塊。多數人，也就是靠著往鍋裏多加水，喝湯，也算是吃了上一口油腥。
“老五，咱們現在上山來得及嗎？”
吃過飯，周村長便走了過來。
這年頭，本就缺水。
剛才為了讓家家戶戶都能喝上一口雞湯，村長也是用了不少水。
“來得及。”
顧霖北看了看天色，才道：“但我也不確定一定能找到，從前在山裏打獵找水，畢竟比這年景要容易些。”
顧霖北知道，他媳婦空間裏的水倒是不少。
但肯定是不能拿出來的。
所以，這樣的年景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
“行了，我和村長他們去，你留在這裏保護其他村民。”
陸顏在這時候直接開了口。
聞言，顧霖北就是一愣。
他下意識迴過頭看向陸顏。
“媳婦，這……”
山裏危險，留下的人同樣也危險。
“每人家裏來一個人，帶上打水的東西跟我走。剩下的人，小心戒備。”陸顏聲音揚高，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
顧霖北看了看她，明顯有些遲疑。
陸顏走到他麵前，伸手找虞念要了一根艾條，轉而對著顧霖北開口：“找水源對我來說不是難事，你留在這裏，保護好他們。”
顧霖北的功夫，加上虞念的弓箭，還有村裏的漢子們。
陸顏覺得，哪怕遇到了流民突襲，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倒是山裏，這年景下進山找水，就是和野獸搶奪資源。
要是真遇到什麽大家夥，顧霖北未必能應付過來。
陸顏很快做了決定，帶著一隊人直接就上了山。從前陸顏就聽說過，艾煙喜歡往潮濕的地方鑽，是以陸顏一路上手裏都拿著艾條。
有了艾煙的指引，陸顏領著村民們就往山裏走。
當然，這中間也有人不滿。
比如陳二嫂。
陳家這次派出來打水的，就是陳二嫂和陳老二。
雖然吃上了陸顏和顧霖北打的野雞，可這夫妻兩人依舊看陸顏不爽。陳二嫂口中罵罵咧咧：“一個女人，知道哪有水源嗎？帶著我們漫山遍野的亂跑，也不怕遇到野獸。”
“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非要搶自家男人的活。”
“嗬，這種在外邊拋頭露麵的女人，是要被浸豬籠的。”
好在陸顏聽不到他們的話，要不然她真的會直接發問：為什麽不管幹什麽都得浸豬籠？
也是這個時候，陸顏指著一處樹根處開了口：“把這裏砸開看看。”
幾個帶著家夥什的村民若有所思，紛紛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周村長。
周村長對於陸顏的話自然也是有所懷疑的，然而想到顧霖北能讓陸顏帶著他們上山，想必也是對自家媳婦兒有所了解。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相信陸顏一次。
“砸吧。”
隨著周村長的話音落下，幾個村民拿著鏟子就走了上去。
一番挖掘，遲遲不見有水冒出來。
幾個村民臉上都帶著不滿。
眾人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陳二嫂已經開了口：“陸氏，你到底行不行啊？別帶著咱們浪費時間。”
“就是，大家夥都不容易。”
此起彼伏的質疑聲中，又一個村民往地裏砸了一鏟子。
下一瞬，一股清泉從地底下冒了出來。
“水，是水！”
有村民滿臉驚喜地喊著。
陳二嫂和陳老二這會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時更是滿臉怨毒。
陸顏可管不了這些，等一眾人打了水，她便帶著人往山下走。
然而，才剛剛站在山坡上，就看到不遠處的樹後邊一群人正探頭探腦的看著陸顏他們隊伍的方向。
陸顏看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下意識扭頭看向了周村長方向。
“看來，咱們被人盯上了。”
周村長啞然失笑，話才剛剛說完，就看到山坡上的人已經衝了出去。而顧霖北那邊，許也是察覺到了樹叢裏過於寂靜，所以這邊突然傳來響動，顧霖北便直接開口：“拿家夥什，有人來了。”
話音落下的時候，為首的流民已經直接衝了出來。
一夥足有七八十人的流民隊伍，陸顏也在這會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妥之處。
這個隊伍裏，幾乎全是男人。
一個女人也沒有。
“咱們現在怎麽辦？”周村長小心翼翼地看著山坡下的情形。
他們這些人手裏，帶出來的武器並不多。
尤其他們手裏還提著水。
這年頭，水可是珍貴東西。
“這樣……”
陸顏頓了頓，轉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幾個村民。
“咱們把水放在那邊樹下邊，留下三個人守著，剩下的人上去幫忙。”
別看小河村這邊明顯人多，但陸顏很清楚村民們的戰鬥力肯定是有限的。尤其，隊伍裏大半都是老弱婦孺。
顧霖北再厲害，虞念的弓箭再厲害，也未必能抵得過這麽多人。
“殺啊。”
一群流民，滿身狼狽地往人群裏衝。
顧霖北等人的反應也很快，這會紛紛拿起武器，和衝下來的流民對決起來。
虞念就站在牛車上，看到勢弱的人直接拉弓射箭。
而顧霖北也圍著牛車周圍，一直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在顧霖軒和清清身邊。
虞念這邊很快就吸引了流民的注意，待到看清牛車上的人和東西，一群流民直接就向著虞念這邊衝來。
實在是牛車上的糧食不算多，可卻掛著幾條肉幹。
肉啊。
別說逃荒路上了，就是平時在家裏，他們也沒見過那麽多肉。
一群人直接衝上來，就想要撲倒牛車上的虞念。
顧霖北手持長刀，和幾個流民對峙著。
眼看著其中一個流民拿著鐮刀就往虞念的方向去了，陸顏當即衝了過來，直接收割了那人的人頭。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顧霖北都愣了一下。
而一旁的周村長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眼。
別說陸顏了，就是他們這些男人，都沒見過這樣殺人的。也不敢這麽殺人。
但逃荒路上，對別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陸顏很快，又收割了另一個人的性命。
因為人多，陸顏一直沒有使用異能。但是她收割人頭的速度就是比別人更快。轉瞬之間，流民就少了好幾個。
“娘的，這迴是踢到鐵板了！”
流民當中為首那人，似乎被激怒了。
罵罵咧咧開了口。
而跟隨著他這句話說出口，跟著來的流民也發了狠。
“殺了他們，這些肉、糧食就夠咱們吃很久了！”
有人高喊一聲。
立刻就有人響應起來。
一群人紛紛圍上了陸顏虞念這邊。
也就是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陸顏和顧霖北對視一眼，似都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開始想要趕快結束戰鬥，兩方徹底陷入了僵持。
然而，也是這個時候，一隻利箭從遠處飛來，直接紮在了和陸顏對打的那個流民身上。
陸顏一愣，很快看到一人騎著馬緩緩而來。
等到陸顏和顧霖北抬頭看去，這才看清來人的那張臉。
竟然是陸顏當初在青龍寨救出來的小少年。
少年一身錦衣華服，渾身都透著說不出的貴氣。
待到流民這邊被徹底打平息，少年才緩緩從馬上跳下。他目光從在場人的臉上掃過，最後畢恭畢敬看向陸顏和顧霖北。
“當日得夫人救命，如今本王迴來報恩了。”
此話一出，村民們全都瞠目結舌。
唯有陳二嫂，滿臉嫉妒地看著人群裏的陸顏。
她不敢相信，陸顏怎麽會有這麽好的運氣。
原本嫁給了顧霖北，就是燒高香了。沒想到，現在還有王爺千裏迢迢跑來感激她，憑什麽同是一個村的，她的命就這麽慘？
老陳家就連打水，都要讓她帶著人去。
巨大的落差感之下，陳二嫂幾乎快要氣炸了。
而陸顏這邊，也是一頭霧水。
“本王？”
陸顏滿臉驚愕。
“不錯，我本是當朝的四皇子，後遭人陷害淪落到了青龍寨……得夫人相救……”
少年一番話說下來，陸顏已經麻了。
果然穿越古代必不可少的王爺，出現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著麵前的人，隨後就聽到對麵的人再次開口：“本王此行帶了三百鐵騎，望能護送夫人一家，一路上京。以報答當日救命之恩。”
青龍寨的事情，他沒有多說。
陸顏和顧霖北也知道，此事關乎一個皇子的名聲，自然也沒有透露半句。
不過，青龍寨裏的人不少。
就怕來日，事情暴露出來，這些權貴定是會殺了他們滅口的。
所以，哪怕少年說他是來報恩的。陸顏也隻用懷疑、警惕的目光看著他。
她這眼神，還真是不言而喻。
少年頓了頓，終於開了口：“夫人放心，我雖為四皇子，素來卻是不受寵的。更不會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情，此番前來也是想償還恩情。”
看他說的坦誠，陸顏也就放下了戒心。
一番溝通下來，陸顏算是勉強答應了少年的報答方式。等她把這個消息告訴村裏人的時候，大家夥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沒想到陸顏竟然能有這麽大的本事，還能讓皇子來為他們保駕護航。
一番沉默之後，村民們臉上紛紛露出了欣喜之色。
當晚，大家夥總算安穩地睡了一覺。
養精蓄銳以後，眾人很快繼續往前走。因為有了四皇子的幫扶，一路上幾乎沒人再敢來招惹陸顏他們這支隊伍。
然而，天氣實在太熱。
哪怕有陸顏和虞念這兩人在，隊伍裏還是不少人都開始中暑。
虞念整日忙著幫村民們瞧病，陸顏則盡量帶人多找些水。
時間一轉，就來到了兩個月後。
艱難的逃荒路，算是徹底走完。來到京城城樓下邊的時候，城門外已經是人滿為患。穿著破爛的百姓圍在城門口，正在為一兩銀的入城費而感到絕望。
不少人紛紛抱頭痛哭。
明明最難的都已經走過來了，沒想到卻進不了城門。
瞧見眼前這一幕，小河村眾人也是心情凝重。
少年騎在馬上，領著小河村一眾人穿過人群，隨後摸出口袋裏的令牌遞給了守城的官兵。官兵核實過少年的身份，轉而便打開了城門一邊。
“顧大哥、顧大嫂請吧。”
少年動作慢條斯理，足以體現出他對陸顏和顧霖北的恭敬。
也是這個時候，人群裏忽而跑出一人。
這人滿頭白發，短短兩個月像是老了十歲。
他一上來，立刻揪住了顧霖北的衣袖。
陸顏和顧霖北反應都是極快，下意識抬腳便要將人踹開。然而，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老五，老五，你幫幫爹。”
是的，這個說話的人不是別人。
正是顧老頭。
看到他滿身狼狽，從人群裏衝出來的時候，陸顏和顧霖北都以為是哪裏跑出來的乞丐。
雖然大家夥都是逃荒的，可是顧老頭顯得尤為狼狽。
尤其是拖著的一條腿，顯然已經瘸了。
他披頭散發，抓著顧霖北的手就開始訴說起了自己這一路的不容易。
原來，安縣被齊越國占領之後，顧老太和萬梅便死在他路上。
顧家幾兄弟，原本還對父親恭敬有加。
他們靠著撿別人的包袱，勉強果腹。可顧老頭依舊不改他偏心的習性，多次私底下給顧老二開小灶。
顧家其餘三兄弟本來就對老二不滿，又看到父親這樣子頓覺心寒，便鬧著分開上路。
三兄弟帶著妻兒走在逃荒路上，很快幾個兒媳婦就被流民盯上。
流民上來搶王招娣和楊翠華，顧家幾兄弟提出要對方用糧食換。流民被三兄弟激怒，直接被砍死，至於兩個兒媳婦自然也被流民帶走。
不僅如此……
就連幾個小孫子，也被流民當做了兩腳羊、盤中餐。
“當時我和老二就在樹後邊看著……我……我真是嚇死了。”
顧老頭說起這些事情，絲毫沒有作為一個父親、爺爺的責任，甚至還在為自己死裏逃生而慶幸。眾人看著他的目光都變得詭異。
“再之後……我們遇到了宋員外，才知道你們二嫂……二嫂被宋員外拿去換了糧食。”
“老五啊，你二哥受不了刺激就和宋員外打了起來。”顧老頭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陸顏終於開了口：“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還是宋嬌娥換到的糧食沒在二哥手裏才打起來的？”
此話一出，顧老頭被噎住了。
他不說話，所有人心裏卻都有了答案。
老顧家就是一群利益至上的人，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絲毫都不奇怪。
“宋員外殺……殺了你二哥……我現在……就剩下你一個孩子了啊。”顧老頭繼續哭訴，甚至無比後悔。
看顧霖北和陸顏這一身的穿著，逃荒路上明顯就沒怎麽吃苦。
怎麽偏偏到了他們這裏，就這麽慘？好好的一個家，徹底完了，完了啊。
“怎麽？老六不是你兒子？”陸顏再次插嘴。
顧老頭臉上劃過不快，扭頭就想反駁陸顏。然而在他看清站起來的顧霖軒的那個瞬間，他整個人都傻眼了。
“老……老六，你……”
向他走過來的顧老六溫文爾雅，一身書卷氣。
顧老頭傻眼了。
他突然想起，從前他和老婆子為了省錢給老二讀書，徹底放棄了這個兒子。
想到他們決絕地將顧霖北和顧霖軒趕出家門。
事情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明明，不該是這樣的不是嗎？他才應該是享福的那一個，可是……
兩個兒子都被他傷透了心，往後隻怕再也不會多看他們一眼了。
“行了，四皇子，咱們先走吧。”
顧霖北如今看到顧老頭，可謂是毫無感覺。
他平靜地抬腳準備離開，顧老頭卻像是瘋了一樣伸手死死地抓住了顧霖北的胳膊。
“老五，你不能不孝，不能不要爹啊！”
顧老頭想的是，家裏幾個兒子都沒了。
以後就沒人給他養老了。
現在他唯一能抓住的，也就剩下顧霖北和顧霖軒了。所以，他高聲開口，想要道德綁架他們。
顧老六站起來了，老五本來就是滿身力氣。
往後，家裏就還有人種地。
等朝廷給他們劃了田地，以後的日子還會差嗎？
然而……
旁邊四皇子看了一眼這邊的人，著急地催促起來：“顧大哥，咱們還是得走快些，我已經聯係了陳將軍那邊，往後你先跟在他身邊做個副將。如今四處動亂，此番出征歸來，父皇必定能論功行賞。”
顧老頭傻眼了。
副將是什麽？
他有限的幾十年閱曆裏邊，隻知道是當官的。
顧老頭更是想扒著顧霖北，不讓他走。
然而顧霖北卻是錯愕地看著顧老頭，神情認真：“這位大叔，麻煩你讓讓。”
“還以為，他真是人家爹。沒想到是個冒牌貨。”
剛才看熱鬧的人頓時嬉笑起來，一句句話如同利劍，直接刺進了顧老頭的心。
顧霖北甩開他，大步流星地走進城門。
“嗬，依舊那麽不要臉。”
陸顏嘲諷了一句，跟上顧霖北：“你還沒跟我說你夢到了什麽？”
她問。
顧霖北一愣，啞口無言。
他夢到了，他死在了逃荒路上。
夢到了他媳婦，被拿去換了糧食。
夢到了六弟妹被人玩弄。
夢到了萬念俱灰的顧霖軒，在死亡邊緣一點點掙紮。
也夢到了，清清掙紮著被人放進滾燙的開水裏。她滿臉是淚地看著身旁的完美，眼底都是哀求。
從前顧霖北狠不下心和顧家道別。
現在他隻求，帶著媳婦、孩子，一路往前走，絕不迴頭。
“我也夢到了。”
顧霖軒不知何時湊了上來，小心翼翼。
“呀……呀……”
“我椰……”清清咿咿呀呀，總算是吐出了兩個字。
陸顏和虞念驚訝地對視一眼，沒想到命運改變得竟然如此簡單。
……
彼時的京城卻和城外是截然不同的兩副景象。
街道上人來人往，有小販的叫賣聲，有百姓的嬉鬧聲。
小河村眾人跟著四皇子的人穿過鬧市，最後停在了一處小攤外邊。此處，正在為逃荒前來的百姓分配居住地。
因為四皇子的緣故，小河村被分在京郊不遠的地方。
周村長帶著小河村的百姓，往京郊而去。
而顧霖北，短暫地和媳婦兒道別便離開了。
揮手道別時，兩人眼底皆有不舍，隻不過他們堅信會再見麵。
一年後，一匹快馬穿過鬧市，掀起街道兩旁的塵土。
街邊的醫館外，不少人排著長隊，等待著裏邊的人叫號。
而醫館的隔壁，一家藥妝鋪子同樣很熱鬧。
“陸老板。”
周村長匆匆從外邊走進來，滿臉都是笑意。
在他的身後，跟著一群搬著草藥的村民。
“周村長來了。”陸顏笑著迎接出來：“這次挖了這麽多？”
陸顏神情驚訝。
自兩年前小河村一路逃荒而來，周村長帶著村民們就開始了開荒。起初的條件的確很差，好在天氣還熱著，村民們重新建造了新的家園。
而陸顏和虞念，則在京城買了一座大宅子。
後，姐妹二人相約又在街上買下了兩家鋪子。
一家開成醫館，供虞念給人看病。另一家則開了藥妝鋪子。
小河村村民負責種植藥材，給陸顏和虞念提供常用藥材。大家夥的日子都是越過越紅火。
“對，還得多感謝陸老板願意提攜我們。”
周村長說話時候，臉上帶著笑意。
但目光在鋪子裏掃過，最後還是小聲地問了一句：“老五還沒迴來？”
兩年了，和齊越國的戰火遲遲未停。
是以，顧霖北一直未歸。
陸顏輕輕搖了搖頭，滿臉無奈。
“沒事，老五吉人自有夭相。”周村長笑了笑，又提起另一件事：“我聽說，老六明日便要參加殿試，這次必定能中。”
提及此事，陸顏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是，老六這些年得四皇子提攜不少，這次應該有機會中榜。”陸顏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隻不過她和虞念都對顧霖軒很有信心。
“五嬸，這個……”
就在這時候，清清拿著一塊糕點跑了出來。
小姑娘這兩年臉上明顯養出了肉肉，五官也長開了些。她看向陸顏時，滿眼的笑意：“你嚐嚐，可好吃了。”
別看清清從前就是個小啞巴，可是現在說起話來，那可真叫一個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