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步雲等人隻能眼睜睜地看那人從絕壁上下到溝底。


    直到那人又從溝底走到溪邊,幾人才看清那個人的麵目。


    是陳大石,不僅僅是陳大石,他背上還背著兒子陳石頭。


    “陳大石,你不要命了?!半夜三更跑迴來幹啥?”苟文財怒吼道。


    “我家的房子都沒了,我在外麵還睡得踏實嗎?那是我祖上留下來的房子,我必須迴來看看!”陳大石沙啞著聲音說。


    胡步雲說:“這水太深了,你過不來的,何況你還背著孩子。你放心,房子沒了我們幫你建,要是人出了事,那就啥都沒了。”


    在胡步雲看來,此時涉水過河,要比陳大石攀上絕壁原路返迴,更加危險。因為溪底河床是整塊的大石頭,溪水常年不斷,將河床衝刷得非常光滑,加上坡度很大,夜間視線又不好,摸黑過河很容易滑倒,再往下十幾米就是一處斷崖,要是滑到斷崖下去,必死無疑。


    但陳大石鐵了心要迴五陵村,無論怎麽勸說都不聽,而且已經開始用腳試水,接著就是慢慢往溪流中間走。


    漸漸地,溪水沒過了他的大腿,到腰身處。大家都屏聲息氣,生怕陳大石有所閃失。


    陳石頭趴在父親背上,一動都不敢動。


    為了把每一步都走踏實,陳大石的步幅很小,步伐很慢。但是流水衝擊到他身上,讓他顯得非常吃力,因為他必須盡力保持身體平衡,容不得有任何閃失。


    就在陳大石離這邊溪岸隻有兩米的時候,苟文財及時伸出一根竹竿,讓陳大石抓著竹竿走,這樣就省力了許多,大家心裏總算鬆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陳大石抓住竹竿,還隻往前走了一步,就聽得溪流上方傳來一陣嘩嘩作響的水流聲。所有人都本能地把手電光向聲響的方向照過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


    一股洪水帶著一米多高的浪頭奔瀉而下,沒有人來得及做出反應,浪頭就已經衝到陳大石的身上。


    他再也保持不住身體平衡了,被湍急的大水卷倒,陳石頭也被摔到水中,父子倆同時向溪流下方溜滑而去。


    胡步雲來不及多想,把手機扔給劉二彪,然後一個箭步踏入水中,救人,救人,他唯一的信念就是救人。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與洪水搏擊的能力。一到水中,他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了,由於事先並沒有做好思想上和身體上的準備,胡步雲一入水,自己也滑倒,隨著水流向下溜滑。


    此時,陳大石與胡步雲的距離有一米多遠。他們試圖從水中站起來,可是流水的衝力和河床的滑膩,消耗了他們所有的努力。


    陳大石大喊:“胡步雲,樹!”


    胡步雲這才看見,離胡步雲右手邊一米多遠的地方有一棵小樹。這棵從河床的石頭縫裏長出的一棵小樹,成了胡步雲的救命稻草。


    胡步雲用盡全力,奮力一躍,一隻手抓住了那棵小樹。他終於停止滑溜,相對安全了,但是救人的目的顯然是無法完成了。因為陳大石和陳石頭還在繼續向下滑,而且速度在加快。


    或許是人到絕境之時,會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就見陳大石一手抓住兒子陳石頭,用力一甩,陳石頭破水而出,向胡步雲飛來。


    胡步雲一手抓住那棵小樹,一手精準地抓住陳石頭揚起的手臂。


    由於陳大石用力推甩陳石頭的時候,產生了反向作用力,陳大石快速向下溜滑,瞬間就掉下了斷崖。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隻短短數秒,胡步雲救下了小石頭,卻也眼睜睜地看著陳大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胡步雲的心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震驚和痛苦。


    胡步雲並非沒有經曆過生離死別。母親和妹妹,還有葉靜嫻,這些在他生命中占據重要位置的人,都曾突然離他而去,杳無音訊。每一次的失去,都像一把鋒利的刀,深深地刺入他的心髒。


    他一次次的從悲痛難抑、心如死灰的深淵中掙紮出來,然後慢慢自我療傷、浴火重生,他已經習慣了與失去親人的痛苦抗爭。他一次次地告訴自己,生活還得繼續,隻要活著,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種堅韌,是他從過去的經曆中鍛煉出來的力量。


    然而,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那一刹那,他完全懵了,所有的思緒都停滯了,仿佛時間也停止了流轉。眼前的一切太過震撼,太過殘酷,讓他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他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無常,看到了自己的無力和渺小。這種無力感和絕望感讓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他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能量在快速消失。他再也堅持不住了。


    雨,還在繼續下。他臉上濕漉漉的,隻有他自己知道,臉上不僅僅是雨水和流水,還有抑製不住的淚水。


    在人們把他和小石頭拉上岸之後,他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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