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江的暮色裹著鹹澀的潮氣漫入仁愛醫院頂層的重症監護室。林未央倚在防彈玻璃前,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鎖骨下的朱砂痣。三天前的投標會混戰仍如刀刻般清晰——顧星辰被鐵鏈鎖在基因模型中央時,蘇棠的機械臂穿透他肋間的縫合線,靛藍色的cl-07試劑混著血沫濺在她旗袍下擺,至今仍凝成一片暗痂。


    手機屏幕亮起周慕雲發來的加密文件,泛黃的監控錄像截圖中,林母的身影佇立在慕尼黑美術學院的火場邊緣。她腕間的藍絲帶在濃煙中飄搖如幡,與顧星辰被捕時纏在電子鐐銬上的那截殘片如出一轍。林未央的指甲掐入掌心,翡翠平安扣的裂紋滲出淡青色霧氣——這是母親調製的預警藥劑在揮發,亦是二十年前那場縱火案留給她的唯一遺產。


    “林小姐,董事會需要你的簽字。”蘇棠的細高跟聲混著機械關節的嗡鳴刺入耳膜。她推開門,胸前的黑紗換成了靛藍絲巾,指尖捏著一份《活體實驗免責協議》。泛黃的紙頁邊緣卷曲,德文條款第七項用朱砂筆圈出:“若實驗體基因排異指數超過臨界值,需立即銷毀。”


    林未央轉身撞翻操作台,液氮艙的冷霧吞沒了蘇棠的冷笑。監護儀屏幕上的顧星辰仍在昏迷,星圖刺青的裂痕滲出血珠,在冷光下拚出殘缺的“申”字圖騰。她突然想起昨夜在老宅閣樓翻到的火災調查報告——1998年的慕尼黑公寓縱火案現場照片中,母親攥著的藍絲帶末端繡著褪色的“cl-07”,與顧星辰腕間燒焦的繃帶嚴絲合縫。


    外灘防汛牆的裂縫滲出暗紅液體,混著cl-07試劑的鐵鏽味。林未央踩著積水衝進衡山路的林氏醫館,腐鏽的門軸轉動聲驚醒了藥櫃裏的靛藍粉末。她掀開梨花木診台的暗格,母親的手寫遺囑正在紫外線下顯形:“若星辰通過所有考驗,藍絲帶的真相將於申時三刻揭曉。”


    記憶如鋒利的骨鋸劈開皮層。七歲那年的暴雨夜,她被反鎖在醫館配藥室,窗外閃過林母與顧父爭執的身影。母親腕間的藍絲帶纏住一管靛藍色液體,德語的爭吵聲混著雷聲炸響:“每代林氏嫡女都是活體鑰匙……未央的命不能毀在你們手裏!”那時的她蜷縮在檀木櫃後,對玻璃瓶上“cl-07”的標簽渾然不覺。


    手機突然震動,周慕雲傳來基因庫的破解數據——慕尼黑火災當晚的骨髓捐獻記錄顯示,匿名捐獻者編號“cl--07”的基因序列竟與顧星辰完全重合。附頁貼著法醫報告:火災遇難者的骨灰中檢測出安神香成分,與林母冷凍艙中揮發的藥劑如出一轍。


    “原來你母親才是縱火案的執行者。”蘇棠的機械臂劈開防彈玻璃,液壓油滴在遺囑上暈染出鳶尾花紋,“她燒毀美術學院實驗室,就為掩蓋活體取骨術的證據……可惜啊,藍絲帶從來不是林家的信物——”她扯開西裝內襯,腰間的鈦合金骨釘泛著冷光,“而是董事會的監控器。”


    林未央的後背抵住液氮艙,翡翠平安扣勾住輸送管。她瞥見操作台下的暗格,燒焦的《漢宮秋月》琴譜裹著油紙——父親臨終前彈奏的殘本,邊角粘著的藍絲帶與她手中的縱火證物嚴絲合縫。


    記憶閃迴至昨夜仁愛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顧星辰在昏迷中攥住她的手腕,染血的手指在她掌心勾畫榫卯結構:“火災那晚……你母親用藍絲帶係住燃氣閥……是為了保住cl-07母本……”他的德語混著血腥氣,“董事會要的不是真相……而是讓百年恩怨……永遠砌進混凝土……”


    消防通道的聲控燈逐層亮起,林未央數著心跳穿過福爾馬林霧氣。標著“活體實驗”的檔案櫃轟然開啟,泛黃的工程日誌散落一地——1998年3月21日的監理批注寫著:“今日取星辰肋軟骨十克,植入未央胸椎。卯榫相合,血脈可續。”鏡頭閃迴至手術室監控畫麵:少年顧星辰被反綁在觀察台,林母握著他的手將骨鑽刺入第七根肋骨,而七歲的她正在隔壁病房舔舐棒棒糖。


    “所以從那時起……我的骨頭就成了你們的實驗材料?”林未央抓起冷凍管砸向牆麵,玻璃爆裂聲驚醒了警報器。蘇棠的機械指尖彈出鋼索,纏住她的脖頸往火場拖拽:“不,是祭品。”


    靛藍色火焰吞沒了整麵基因圖譜。林未央在爆炸中撞翻液氮管,冷霧驚醒了塵封的醫療設備。她瞥見034號冰櫃的電子鎖亮起紅光——林母的遺體在液氮中詭異地顫動,監護儀的波紋突然同頻共振。


    “遊戲該收尾了。”蘇棠的冷笑混著柴油尾氣。林未央摸到冰櫃夾層的青銅鑰匙,齒紋與老宅地宮的星圖鎖嚴絲合縫——這是父親用顧星辰的骨灰熔鑄的終極密鑰。當地麵震動達到峰值時,藏在第七根肋骨中的琉璃芯片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1908年滬杭鐵路的橋梁殘骸中,曾祖父的腿骨正被鑄入顧家先祖設計的榫頭。


    顧星辰的實時定位突然出現在投屏上。他倚在未完工的星空穹頂下,腕間的藍絲帶纏住心電監護儀導線:“未央……燒了它……”話音未落,機械臂穿透他的肩胛,液壓油混著cl-07試劑噴濺在基因鎖模型上。


    林未央扯斷藍絲帶係在消防栓閥門上,螺紋轉動的刹那,整座醫館開始傾斜。隱藏在混凝土中的藍絲帶纖維如血管暴起,鏈接著仁愛醫院地下三層的自毀程序。她撞開通往河道的暗門,柏林的秋雨拍打著施普雷河麵,對岸新天鵝堡的輪廓在夜色中如鬼魅匍匐。


    晨霧漫過黃浦江時,林未央站在基因庫的廢墟上。懷中的顧星辰體溫正在流逝,星圖刺青的裂痕已被玉屑補全。周慕雲遞來燒焦的投標書殘頁,花瓣在灰燼中拚出德文血書——“真正的傳承不在標書,而在骨血同頻的裂隙。”


    她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雪鬆香。顧星辰的白襯衫浸透鮮血,腕間的電子鐐銬亮起瀕死的紅光。他扯開領口,鎖骨處的縫合線下埋著半枚雙魚玉佩——與她頸間那枚裂痕完美契合。“這才是縱火案的真相……”他蘸著血在牆麵勾畫北鬥七星,“藍絲帶係住的不是燃氣閥……而是你母親最後的仁慈。”


    手機突然播放加密錄像。1998年的火場中,林母將cl-07母本基因塞進通風管道,腕間的藍絲帶在烈焰中蜷曲成灰。鏡頭掃過合同補充條款:“若實驗體存活至23歲,林氏需獻嫡女完成最終融合。”日期標注著2023年10月21日——正是今夜。


    林未央的淚水砸在解剖刀上。她終於明白,母親為何假死二十年——那具冷凍艙裏的遺體,不過是基因編輯的替身。而真正的“鑰匙”,早已刻進她和顧星辰的每一道骨血裂痕。


    蘇棠的機械殘肢在身後爆炸,氣浪掀翻貼滿實驗數據的檔案牆。林未央跪在瓦礫間,懷中的青銅匣彈開——塵封的婚書與建築契約在風中紛飛,曾祖父與顧家太爺的血指印旁附著德文批注:“血脈為引,骨肉為祭。”


    穿藏青風衣的身影逆光而立,顧星辰的腕間係著新愈的藍絲帶,星圖刺青在朝陽中滲著血珠。他忽然撕開病號服,心口舊傷處埋著的追蹤芯片正發出垂死的蜂鳴:“該讓百年恩怨……歸位了。”


    林未央按下翡翠項鏈裏的自毀裝置,整座金融塔的承重柱在轟鳴中坍縮。混凝土中的藍絲帶纖維根根斷裂,cl-07試劑在基因鏈崩塌的餘燼中化為青煙。晨光刺破雲層時,她終於看清母親留在火場邊緣的最後一道手語——


    那不是在指逃生路線,而是比劃著第七根肋骨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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