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為君烹魚,靜候君來


    沈綰的顧府。


    比較幽靜,在城之一角,近城外山川。


    早上日頭還好,中午也甚是熱烈。


    但不曾想。


    迫近午後,便陡然轉陰。


    最後更是風起雲湧,落了雨。


    沈綰在廚房忙活了一下午。


    重生歸來之後,她便日日精進自己的廚藝。


    更是花了三年才搜集到夫君的愛好以及喜歡的吃食。


    隻是。


    每每想起,都甚是淒然。


    兩世糾纏,也曾芙蓉帳暖,春宵暗度。但說起來終究還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虧欠。


    本想今生盡心盡力彌補,誰曾想連淺淺地見上一麵都是奢望,更遑論相處乃至於彌補。


    到頭來。


    連他的胃口和喜好都是道聽途說。


    隻是。


    沈綰也不怨什麽,她前日種下的苦果,終究要自己下咽。


    此刻。


    她在廚房,無比仔細小心,他愛吃的菜她都親力親為。


    在廚房裏,從這頭忙到那頭,儼然一個與夫君和孩子分別甚久的妻子,正在緊鑼密鼓地為他們準備著晚飯。


    “布穀!布穀!”


    “嘩!”一陣疾風吹來,吹開了小窗,傳來了城外的子規聲。


    好遠,好遠!


    沈綰有些愣神,停住了手裏的動作,不自覺地呆呆朝著窗外看去。


    “又到了此間時節了!”


    清明將近,子規啼晚。


    又是一年中最清冷的時節,遍地芳草萋萋,繁花似錦,活水清冽,再加上不時就落下的雨。


    真叫人熱烈不起來。


    春日裏,一切都很新,很清,那萬物清新的之感,卻給沈綰一種漫到骨子裏的清寒。


    每每此時,她就會想起前世,那些被她辜負的時光。


    每年清明,她覺得心裏淒楚,便會登上顧府後院的二樓,心裏會好受一些。


    但。


    當時隻道是尋常。


    她也未弄清楚其中的緣由。


    多年以後,她後知後覺。


    她之所以心安,全都是因為二樓剛好能看到顧長安忙碌的身影罷了。


    的確,周遭的一切生機盎然,不及前院少年舉手投足的生動。


    隻可惜,一切都在後知後覺中走向結局。


    如今又聞子規啼,小院又有春風起,簷角落雨,三四滴。


    “萍兒和夫君,得多穿件衣服才好,晚來怕是要涼些。”


    現在他們的那個家,一個照顧他們的女人也沒有。


    “不過也無妨,自己這一直是備著他們的衣裳的。”


    大多是她親手一針一線繡的。


    “小姐,鍋刷幹淨了,這是最後一道菜了。”


    沈綰幽幽地迴過神來。


    “小凝,最後一道菜的食材可備好了?”


    一個可可愛愛的小丫頭此刻正坐在灶台前麵燒著火,已經成了一個花貓。


    這名叫“凝兒”的小丫頭,抬頭看向自己家小姐,思考了一下便迴答道。


    “準備好了,小姐,是管廚的張娘子剛剛命人去後園捕撈的‘清陰河’鱸魚,還沒宰殺呢,按照小姐吩咐,要等用時才宰殺。”


    沈綰點了點頭。


    前世,她為了徐幀能吃上一口江南清陰河的鱸魚,每年要砸下去十數萬兩雪花銀。


    最後喂出了一個白眼狼。


    這一世,機緣巧合之下,她知曉了夫君竟然也喜歡吃魚。


    於是這次直接花重金,聘請能工巧匠親自前往江南去勘探和記錄清陰河的水文。


    然後直接在自己家後院重新造一條江南的清陰河。


    這代價是極大的。


    從江南運水,運泥,運石頭,還尋來了天下的間的奇物寒石和火石。


    這兩樣東西可不簡單,會自己降溫和發熱,可以用來調節溫度。


    這些東西都是千金難求啊。


    但沈綰卻用它們來造了一條河。


    前前後後花了八十萬兩雪花銀,隻為了給自己喜歡的男人養魚吃。


    不可謂不豪橫。


    沈綰看著那邊水桶裏正在遊曳的清陰河鱸魚。微微有些愣神。


    然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提起菜刀,手伸向桶裏。


    隻見沈綰用刀背在魚的周邊撩了幾下,然後改為刀鋒繼續揮動幾下。


    “噗通!”


    魚兒落迴桶中,依舊活蹦亂跳。


    凝兒看到有些奇怪,心想小姐這是在逗樂子嗎?


    殺魚也不像啊,還在水裏活蹦亂跳的。


    因為凝兒並非沈綰的貼身丫鬟而是隨著大家一起幫活的。


    加上沈綰的院子本來就有個小廚房。


    所以沈綰平日裏研究菜式,凝兒根本是見不到的。


    今日應該是凝兒的第一次近身伺候。


    所以對自己家小姐的這一番操作,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她也並沒說啥,隻是靜靜看在眼裏。


    身為世家大族的丫鬟,凝兒這點眼力見是有的。


    並不是每個人都是小花姐,都能和小姐親如姐妹。


    沈綰隨即抄起一塊老薑,去掉邊角。


    改刀切片隨即成絲。


    取出三四根清洗過的小香蔥,切成小長段。


    接著將薑絲和小香蔥段放入一個精致的玉碗中,倒入花雕酒。


    用玉杵輕輕搗了幾下,而後攪拌起來,使蔥薑完全發味。


    “小姐,需要放鹽嗎?”


    沈綰從專注中抽離出來,看著這個花貓般的小丫頭。


    沒想到她也喜歡研究吃食。


    沈綰笑笑迴答道。


    “不可以放鹽呢,尤其是清蒸鱸魚,因為鹽會將魚肉裏的水給迫出來,導致魚肉會發幹發柴,失去了爽滑的口感。”


    “好了,凝兒,先去淨手,然將魚兒取出來,放到木盆裏再涮一下,拎出來就行。”


    “好的,小姐!”


    凝兒更疑惑了,魚兒都還在水裏活蹦亂跳的呢。


    沒明白清洗的意義在哪裏,但也是按照小姐交代的做了。


    可當她接觸到魚兒的那一刻就驚呆了。


    桶裏的那條鱸魚雖然在水裏遊來遊去,但它身上的鱗片已經全部脫落沉入水底和一些漂浮在水中。


    而且該祛除的東西,都沉入水底了。


    凝兒直接看傻了。


    怪不得小姐說,讓自己清洗一下就行。


    魚兒在水裏遊動的過程中,把自己都洗幹淨了。


    這是什麽神技?


    明明魚已經被殺了,卻還在水裏遊來遊去。


    這簡直不要太離譜。


    凝兒把魚兒提起來,小家夥還在她手裏蹦躂,然後放入木盆的清水中。


    涮了一下然後提了起來。


    “啪嗒!”


    這時提起來,凝兒才發現,魚兒身上的血已經全部被清洗幹淨了。


    交到小姐手中,隻見小姐伸出玉指輕輕彈了一下魚頭。


    魚兒便不再動了。


    將魚兒放到一個陶盆中,倒入之前泡發好的蔥薑花雕酒。


    用手指按搓魚身,使蔥薑花雕酒全麵融入到魚肉中。


    凝兒明白這一步是在研製鱸魚,也是去腥的關鍵一步。


    她還發現鱸魚的脊骨被劃斷了。


    發現了凝兒的疑惑的目光。


    沈綰又耐心解釋道。


    “劃斷脊骨,是因為鱸魚在受熱時,脊骨會彎曲,影響成菜的形狀,所以劃斷。”


    按壓了一會兒之後。


    沈綰便讓鱸魚在蔥薑花雕酒裏醃製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


    而後。


    將鱸魚取出,用筷子挑出蔥段與薑絲。


    又取來一張潔淨的棉布將鱸魚身上的水分吸幹。


    放到魚盤中,以三個玉勺橫放將魚墊起。


    不等凝兒發問,沈綰解釋道。


    “以玉勺置於鱸魚下方,將鱸魚墊起,是讓魚兒在蒸製的過程中,熱氣均勻,讓魚兒的內外受熱大致相同。”


    “行了,去燒火吧!”


    “是,小姐!”


    凝兒很開心,因為小姐竟然告訴她做菜的秘訣,而且還講清楚了其中的道理。


    要知道,這些東西在外麵,那可是你有錢人家也未必願意教的。


    凝兒心想,小姐究竟是要宴請誰啊?竟然親自下廚。


    那人定然是小姐的很重要之人。


    要知道自己家小姐,那可是連當今聖上都敢直接甩臉色的人。


    哎!


    被宴請的人一定是有福氣之人。


    真讓人好生羨慕啊。


    而後沈綰又在魚背上放下了些許的薑片和蔥段,這樣能進一步去腥增香。


    然後等凝兒將水燒開後,沈綰便將鱸魚放到蒸籠裏。


    這蒸籠是是木蒸籠,采用木材的是南越深山中的混香高木之巔。


    用其蒸製的米飯、饅頭或者是其他食物,都會有一股淡淡的深山古木的歲月清香。


    這種木材極易難尋,饒是皇家也不輕易得到。


    但為了讓夫君和女兒吃到最好吃的食物,她願意付出一切。


    而後。


    沈綰又重新切蔥絲,薑絲以及泡發過的紅海椒絲。


    她也是在那次偷窺夫君得知,海椒竟然可以入菜,而且異常美味。


    大概蒸製了一盞茶的功夫。


    沈綰便揭開蒸籠蓋子,將魚盤端出來,用筷子把薑片和蔥段挑出來。


    而後將魚盤裏的魚湯倒出來,扔掉,因為那些蒸出來的湯汁是非常腥的。


    將方才切好的三絲,抖散平鋪在鱸魚背上,用滾燙的茶油潑三絲,激發香味。


    又倒上了她自己特製的醬汁,這道清蒸清陰河鱸魚便大功告成。


    所有的菜,全部準備完畢。


    但由於天色將晚,落雨風寒,怕菜冷了,於是便將做好的菜都轉移到另一口微熱的鍋中,讓其保溫。


    沈綰淨手之後,心滿意足地看著這麽多的菜,眉眼彎彎。


    現在隻等夫君和萍兒來到了。


    她讓凝兒留守廚房,盯著菜。


    而沈綰則是出了門來到了院子裏。


    不知為何,方才在準備菜時。


    她內心堅定,夫君和萍兒一定會來,從而便一心撲到了飯菜上。


    但此刻,把飯菜做好後。


    沈綰心裏倒是莫名擔憂了起來。


    怕自己遣詞造句欠考慮,惹惱了夫君。


    怕夫君無法說動萍兒,從而兩人都沒來。


    也害怕路上遇到了什麽變故,導致他們來不了。


    之前的自信,在閑下來之後,漸漸轉變為不安起來。


    忽而一陣風起。


    驚起了遠處院裏林木上棲息的鳥雀。


    此刻天邊竟然烏雲散開,放出了被關押了一個下午的太陽。


    隻不過已是落日。


    夕陽從層雲之間鑽出,照在她曼妙的身上,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這晚來的光景,多多少少驅散了春日裏那令人生寒的清新。


    可——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沈綰抬起皓腕,仿若人間最晶瑩的一抹霜雪。


    伸出精致到無以複加的手掌,任憑夕陽和來自遠處的風從指尖流過。


    她知道的。


    她握不住,可她還是抓了一下。


    方才行過的風,不光驚擾了遠處才鳥雀,也嚇到了近前的花。


    那是一樹櫻桃花。


    櫻花太過繁盛,過猶不及,一旦花蕊起來時,更是俗氣。


    而櫻桃花正好,恰到好處的晶瑩是這春日裏難得的和諧。


    更重要的是,待清明之後,暑氣上來。


    櫻桃與楊梅便是此時天地間,最好的造物。


    試問,哪個孩子能拒絕甜甜的櫻桃?


    而且是她親自栽的。


    風起。


    玉瓣與枝頭作別,飛上了院牆的瓦礫,落在青苔間,在碧瓦上洇出了粉色的水痕。


    枝椏間漏下的暮光,將一樹春色繡成紗,蒙在年華暗去的簷角。


    沈綰拾級而上,朝著院中的亭閣走去。


    細數著石階上的落英,彷如在數天上星辰落在地上的影子。


    此刻。


    沈綰的內心難得的片刻安寧。


    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在春日午後,暮雨初歇時,於自家院中獨自尋趣的少女。


    可這終究是短暫的。


    都怪這惱人的風,容不得她片刻的安寧。


    將旁邊的櫻桃樹,又搖得讓人心疼,提醒著她,她在等人。


    心又亂了起來。


    一樹玉瓣被霞光點染成緋紅的雲,好像經年的蠶絲,被三月的風梭織成漫天的信箋,卻不知寄往何方。


    就像她此時的心。


    忐忑難平。


    “夫君和萍兒為何還不來?”


    她站在亭閣間,傍著欄杆心緒難平。


    “噗通!”


    一隻小蛙跳入亭閣下的水池中。


    沈綰被其吸引,目光望了過去。


    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在看啥。


    忽然。


    “啊!”


    沈綰一聲嬌嗔!


    竟然還沒梳洗化妝。


    當即對著院子裏喊道。


    “小花,備熱水,小姐我要沐浴梳妝!”


    然後,沈綰急匆匆地奔向她的房間。


    很快,熱水便一桶一桶地抬向沈綰的房間。


    沈綰此時暗道自己昏了頭。


    竟然忘了這一茬。


    要是讓夫君看到,肯定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了。


    她隻想讓夫君和萍兒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麵。


    一盞茶之後。


    沈綰梳洗完畢,讓萍兒來幫忙弄幹頭發,然後盤發梳妝。


    得益於她自己身內力強悍的緣故,頭發幹得很快。


    當萍兒在沈綰眉間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


    院外有人傳聲。


    “顧公子到了!”


    沈綰迅速起身,輕輕抖了一下自己的羅琦錦衣。


    迫不及待,推開梳妝台前的窗戶。


    暮色漫了上來。


    簷馬叮咚作響。


    遠處迴廊,徐徐走著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沈綰著急地衝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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