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林之鴻站在焦黑的紫雲山脈前,看著藥王穀弟子將最後一株朱果苗栽入靈土。嫩綠的葉片上凝著晨露,讓他想起三百年前蘇綰在昆侖山巔種下第一株靈草時的模樣——那時她鬢角別著朵野花,笑著說要釀世間最烈的酒。


    \"盟主,碧濤閣的人到了。\"韓墨的機械義眼閃過藍光,投影出山門外的景象。十二艘靈舟懸停在殘破的護山大陣外,甲板上站著各派長老,人人手中捧著用戰死者骨灰燒製的鎮魂玉。


    林之鴻撫過腰間殘缺的玉佩,那裏原本嵌著的琉璃珠已在潮汐之戰中碎裂。他轉身時玄色大氅掃過焦土,露出內裏繡著的銀線星紋——這是蘇綰消失前,用最後一絲輪迴之力繡的護身陣。


    \"告訴他們,明日辰時在歸墟海眼舉行安魂大典。\"他的聲音很輕,卻讓山巔未化的積雪簌簌墜落,\"蘇綰......蘇前輩的衣冠塚,就設在潮汐核心。\"


    藥廬後的山澗飄著桃花,蘇綰蹲在溪邊清洗藥材。霜發用青藤隨意綰著,發間別著朵新摘的野薑花。失去輪迴記憶後,她的眼眸變得清澈如少女,卻總在搗藥時突然怔住,望著杵臼裏朱果的汁液發呆。


    \"蘇姑娘,這是今日的安神散。\"年輕醫修捧著玉盒過來,目光掃過她腕間焦黑的發帶——那是三日前她在廢墟中撿到的,執意要係在手上。


    蘇綰接過玉盒時,指尖無意觸到醫修掌心的劍繭。記憶碎片突然閃現:某個雨夜,有人握著她的手教她控火,那些薄繭硌得她發癢......


    玉盒摔碎的脆響驚飛林間雀鳥。蘇綰茫然看著滿地藥粉,左眼突然淌下血淚。正在巡查藥田的林之鴻禦劍而至,看到的便是她蹲在地上,用染血的手指在泥土裏畫星軌的畫麵。


    \"這是......潮汐陣法的第七重變式?\"韓墨的機械鳥掃描著地麵痕跡。


    林之鴻揮手震散圖案,將顫抖的蘇綰打橫抱起:\"去取忘塵丹。\"他的衣袖蓋住她滲血的指尖,喉結滾動著咽下後半句話——這已是本月第三次記憶反噬。


    安魂大典當夜,七十二盞引魂燈照亮歸墟海麵。林之鴻站在蘇綰的衣冠塚前,看著碑文上\"逆劫者\"三個字被月光鍍成銀色。各派敬獻的鎮魂玉在祭壇上堆成小山,卻有一塊碧色玉石突然迸發幽光。


    \"盟主小心!\"天工坊主的機械傀儡撲上來時,玉石中竄出的湮滅殘魂已咬住林之鴻手腕。黑霧順著經脈蔓延,卻在觸及心口星紋時發出慘叫——蘇綰繡的護身陣亮起金芒,將殘魂煉化成桃花狀的光點。


    \"碧濤閣好大的膽子!\"韓墨的炮口對準楚昭然。


    碧濤閣主卻冷笑指向海底:\"三個月前潮汐核心的異常波動,盟主作何解釋?\"順著他的指尖,眾人看到海麵下隱約遊動的金紋——正是輪迴印記的殘影。


    林之鴻捏碎腕間黑霧,任由鮮血滴入祭壇:\"明日開啟潮汐鏡陣,諸派共查。\"他的佩劍突然發出龍吟,劍光劈開海麵露出深淵下的真相:百萬湮滅者殘骸凝成的晶簇中,蘇綰消散前的虛影正在溫柔微笑。


    蘇綰坐在竹籬小院裏研磨藥粉時,山外傳來震天歡唿。她不知那是各派長老看到潮汐鏡陣真相後的羞愧,更不知林之鴻當眾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被輪迴之火灼傷的疤痕。


    \"他們說你是英雄。\"她對著石桌上偷溜進來的機械鳥輕語,指尖撫過小鳥翅膀上的天工坊徽記。機械鳥突然投影出林之鴻的身影,他正在重修的藏經閣前,將蘇綰的戰甲封入星陣。


    晚風送來桃花的香氣,蘇綰腕間的焦黑發帶突然自燃。在灰燼紛飛中,她無意識地哼起一首古老歌謠——那是三百年前林之鴻在魔淵哄她入睡時唱的小調。


    千裏之外的盟主殿內,正在批閱文書的林之鴻突然抬頭。案頭的琉璃燈盞中,一縷霜發化作的星塵輕輕顫動,在宣紙上勾勒出桃花盛開的輪廓。


    子夜時分,林之鴻獨自登上新修的觀星台。銀河傾瀉如瀑,他在蘇綰最愛的北鬥第七星旁,刻下一枚小小的桃花印記。當第一縷晨光染紅雲海時,藥廬方向的天空忽然升起萬千蓮燈——是失去記憶的蘇綰跟著醫修們,在給戰死者過冥誕。


    \"你看,他們都說你變成了星星。\"他摩挲著星圖中漸漸暗淡的輪迴金紋,將蘇綰最後那縷霜發係在劍穗上,\"但我知道,你隻是迴到了最初的模樣。\"


    山風卷著桃瓣掠過重樓,其中一片落在潮汐核心的墓碑上。碑文旁的裂縫裏,一株嫩芽正破石而出,葉片上的露珠映著星河,恍若故人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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