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建元二十三年春,帝殤,留三道遺旨,一曰稷王賢,當為儲以繼帝位,二召裴家主入京,任帝師輔新皇,三封明華郡主為公主,奉比親王,七日內前往封地,無招不得入京。三召出,朝野震。


    後三日,明華公主麵聖,毒帝,遂走之,宮中大亂。


    幸得康王出兵平之,手刃明華,得朝臣戴帝位,以雷霆為息。


    ————————————


    建元十三年。


    六月時節,江南多雨,譬如剛剛還豔陽高照,轉眼便霏霏細雨。


    雨打花落,滿院紛紛。


    庭廊上,仆從們雖腳步急切,但卻未發出絲毫的聲響,生怕驚動了不遠處觀雨亭內的少女。


    鵝黃色的金絲流仙裙,繡著大朵的牡丹花,頭上的青鸞金釵更不是凡品。


    此刻,她正在閉目小憩。


    身側的丫鬟手拿團扇,動作輕緩,石桌上的香爐燃起嫋嫋炊煙,看起來,一派悠然寧靜。


    “不要!”


    隨著呢喃聲,少女驚醒。


    “郡主可是夢魘了?”兩側丫鬟上前,小聲詢問。


    沈明華看著周圍的環境搖了搖頭:“無礙。”


    “鬆蘿,我睡了多久?”


    “迴郡主,約莫兩刻。”


    鬆蘿迴完,沈明華輕笑一聲:“原來才跪了兩刻啊!”


    說罷抬頭,看向觀雨亭外。


    迎著雨,跪著兩人。


    雨水打濕衣衫,頭發淩亂,一男一女很是狼狽。


    沈明華看向二人的目光閃過一絲的輕嘲,隨後起身,朝著亭子外麵走去。


    隨著她的步伐,衣裙擺動,似星火流螢般奪目。


    眼見她出了亭子,一直跟在她身側的丫鬟趕忙舉傘上前默默跟隨。


    “郡主饒命!”


    沈明華抬眸,看向求饒的二人,語氣隨意卻不容反抗:“既然做錯了事情,就是要受罰的,不過是讓你們在這跪一會兒,怎麽,不樂意?”


    沈明華語氣輕緩,但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殿下,裴大公子過來了!”


    門外的丫鬟快步走進,對著沈明華稟報。


    視線在二人身上收迴,沈明華轉身。


    側目,卻見一人撐傘走來,煙灰色的直襟長袍襯得人修長筆直,眉眼如畫卻氣質矜貴。


    “裝模作樣。”沈明華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心想,這人果然,不管如今還是將來,都是這麽一副死德行。


    來人走近,低頭頷首。


    “見過郡主!”那男子視線掃過跪在地上的二人,對著沈明華開口。


    看著如今在自己麵前還很恭敬的裴明禮,沈明華不由的麵上閃過一絲得意。


    然而,還不待沈明華開口,跪在地上的男子見到裴明禮猶如見到了救星一般:“堂兄,您快救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人都開口了,裴明禮也不得不說出自己的來意:“郡主,不知亦臨犯了什麽錯?”


    這話雖客氣,但沈明華卻在這其中聽出了質問。


    冷笑一聲,沈明華開口:“怎麽,裴大公子這話是覺得本郡主在故意為難人?”


    “明禮不敢。”裴明禮語氣平靜的迴道。


    “嗬,是不敢卻不是不會?裴公子說話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水平啊。”


    語氣帶著嘲諷,沈明華緩緩開口:“就是不知,妄議皇家郡主,大公子覺得該當何罪?”


    這話一出,就立刻有丫鬟上前,向裴明禮如實的陳述了事情的經過,聽完,裴明禮看向跪著的二人目光越發的陰沉。


    “郡主,是裴家教子無方了,還望您能高抬貴手。”


    沉默片刻,沈明華才再一次開口:“大公子說笑了,本宮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人,畢竟都是親戚。”


    “不過就是小懲大誡一番,讓二公子長個教訓罷了,畢竟這溫柔鄉有的時候也沒有那麽溫柔的。”說這話的時候,沈明華的視線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女。


    “還是希望裴家也約束一下家裏麵的子弟。”


    說罷,沈明華話音一轉:“畢竟,今日二公子能為了討美人的歡心跟著一起妄議本宮,那麽,又怎知哪一日不會膽大包天的議論起陛下呢?”


    “本宮尚且能看著往日的情分小懲大誡,但……”


    之後的話沈明華沒有說全,可裴明禮卻明白:“郡主說的是,從今日起二弟在家中禁足一個月,之後,裴家會送他去宗祠山思過。”


    他如此說,沈明華點頭:“如此,再好不過了。”


    沈明華看著裴明禮把人帶走,目光沉寂悠遠,一瞬間,仿佛在透過他看什麽。


    *


    雨還在下,滴落在地,形成大小不一的水波,層層蕩漾,看得人沉醉。


    “快,快抓住她,是她害了陛下,抓住這個毒婦。”


    這聲音迫使著沈明華倉皇的向前跑去,厚重的衣服以及拖地的裙擺都成了她的阻力,她從沒有如此刻這般如此的狼狽,而腳腕的刺痛似乎也在提示著她自己身體的極限。


    可她依舊沒有停,或許說她是不敢停,因為她要去找那人問清楚,為什麽好好的補品變成了要人性命的毒藥,看著秦朗喝下之後不肖片刻便吐了她滿身鮮血的樣子,她徹底慌了神。


    所以,她要出宮,她要問清楚。


    自小在宮裏長大使得沈明華對這裏的環境無比的熟悉,沿著花園,此刻已經逃到了湖邊。


    隻要穿過這裏,她就能沿著小路出宮,說起來,這條路還是她年少時跟秦朗一起發現的呢。


    想到秦朗,一個分神,被裙擺絆倒在地上。


    “快,她在這裏。”


    不遠處,追兵已經逼近,所有人看向她的眸子都帶著憤怒。


    沈明華踉蹌的起身,看著追兵,大聲的喊道:“不是我!我沒有殺人,那明明就是補品!”


    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禦花園,可領頭之人卻恍若未聞:“明華郡主,你謀害陛下證據確鑿,還是束手就擒吧。”


    沈明華搖著頭,欲再次離開,身後射出的弓箭阻擋了她的去路,腳步蹣跚,一個不慎跌落湖中。


    湖水蕩漾,混著她身上的血與淚跟那句呢喃的對不起……


    雨越發的大了,好像在訴說著悲傷,望著這處前世她臨死之前最為懷念的地方,目光逐漸變得有些堅定。


    作為當今聖上的親外甥女,沈明華一出生便被封為明華郡主,因生母早逝,自幼撫養在外曾祖母,太皇太後的身邊。


    太皇太後病逝後,聖上親自做主,送三皇子秦朗跟明華郡主沈明華一同去裴家進學,這一呆就是三年。


    而裴家作為江南的百年大族,家中學究大儒比比皆是,更是幾代皇後都出自裴氏,可以說,跟皇家有著深厚的姻親關係。


    如今的裴家家主,也就是裴明禮的祖父,算起來還是當今陛下的表舅。


    不僅如此,這一代裴家跟皇室也有意讓沈明華跟裴明禮聯姻,這也是當初讓沈明華跟三皇子秦朗來江南裴氏求學的原因。


    不過,經曆了上一世,沈明華自然知道,她跟裴明禮屬於彼此相互都沒有什麽好感的那種。


    同樣,上一世都沒有成的事情,沈明華相信這一世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可能。


    亭台樓閣,假山環繞,就連湖上立足的石橋,也見精巧。


    這一幕幕熟悉的場景,無不是在向沈明華證明,她真的迴來了,這些天來,她一直在適應這件不可能的事情,而裴明禮的出現,讓她徹底的接受了這件事。


    視線看向湖中經過雨水洗禮的荷花,它們似乎開的更為鮮豔了。


    都說雨過天晴,萬物更新。


    “這是否在預示著新生?”沈明華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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