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新月手捧著一遝賬冊站在桌邊靜等主子歸來。


    孟雲喬迴來後,接過賬冊一頁頁翻過。


    最後一本賬冊看完,連同手邊密匣放到賬冊上一起推到新月麵前。


    “密匣裏是錢帖,你收好,明日一早啟程,銀錢不夠去錢晟錢莊取,裏麵有八百兩銀子,莫要讓我失望”


    “屬下定不辜負主子信重,待主子入京,定讓主子看到生意紅火更勝清安府的花容閣”


    “去吧,你的藥在密匣裏”,孟雲喬垂眸翻看老師昨日給的孤本。


    已是九月底,若無意外,一月後啟程去京城。


    在她去京城之前,清安府的麻煩是時候清一清了。


    天色將黑未黑,孟雲喬用藥妝在臉上快速塗抹,因她穿越而來時吃過洗髓丹,淤毒早已排出體外,細膩光滑的臉上幹淨到沒有一絲雜質。


    不用擔心浮粉卡粉,隻需塗均勻,換臉很快完成。


    換上被她綁迴來之人的衣袍,長發盤於頭頂,換上那人發簪,在銅鏡前轉一圈確認沒有破綻後走下馬車,“原地等著,盯緊裏麵那個”


    孟雲喬說完快步離開。


    她給馬車裏那人喂了迷藥,沒有三個時辰人是不會醒的,且醒來之後不會記得今日之事。


    “管家,你可迴來了,家主方才發怒砸了好些東西,你快去勸勸吧”,書房伺候的隨從見“管家”迴來了,長鬆一口氣,小跑著來迎“管家”。


    跑到麵前後,隨從謹慎掃了一圈周圍,湊近“管家”小聲開口:


    “昨日新入府的小郎沒伺候好,家主沒得著趣兒發了好大的火,書房擺件砸了大半,那小郎跑出來時臉上還帶著傷呢,你說話小心點兒”


    “我去瞧瞧”,孟雲喬壓著嗓子,複刻管家說話聲音和語氣。


    “管家你快去,主夫從娘家迴來要是得知家主砸了他的陪嫁還不知要怎麽鬧呢,你快去勸勸吧”,隨從半點沒有懷疑,連連催促孟雲喬趕快進去。


    主夫素來潑辣,若知曉自己陪嫁之物因一個新入府的小郎被砸粉碎,還不把屋頂掀了。


    孟雲喬快步走到書房門外,敲門示意後,伸手推門。


    “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家主,事情已辦妥當。算日子主夫明日該從娘家迴來了,要是瞧見書房裏的擺件都沒了怕是要和家主吵鬧。


    小人出府辦事時聽聞今日迎春院頭牌花魁今夜競拍,家主若心中不快何不叫上知府大人一起去湊湊熱鬧”


    “迎春院頭牌?可是魚歡?”,方才還怒氣衝衝砸東西的中年女子瞬間變臉,眼睛瞪得像銅鈴,唇角越咧越大。


    “正是,小人瞧見有好些人奔著迎春院去了,知府大人最喜歡的芍藥也是今夜競拍”,音落,孟雲喬趁其不備迅速出手點住此人穴位,手中懷表有節奏晃動,開始催眠。


    片刻之後,中年女子按孟雲喬說的吃下藥丸,而後叫來隨從準備馬車。


    孟雲喬站在大門外目送馬車走遠,迴到書房仔細搜索。


    雖是搜的仔細,但她手中速度不慢,犄角旮旯容易被忽略的死角被她翻了個遍。


    雖麻煩,但收獲頗豐。


    東西到手,立刻溜走。


    天色黑透,彎月如鉤,靜靜掛在樹梢枝頭。


    卸掉妝容的孟雲喬換上一身黑衣從後門進到明月閣。


    “屬下見過主子”,皓白帶頭行禮。


    “散了吧,皓白換身衣服跟我走”


    皓白聞言僵住,抬眸呆愣愣看向高他許多的主子,一月之期已到,主子是來兌現承諾的嗎?


    “換衣服!”,孟雲喬見他呆愣著不動,眉頭微蹙,沒了耐性。


    “是,屬下這就去”,皓白心裏亂糟糟的,僵著身體迴到房間,一把抓起放在床邊的黑衣,手忙腳亂往身上套。


    走到門口,拉開房門的瞬間猛地轉身往迴跑,掀翻被褥,小心翼翼拿起放在暗格中多年未用的匕首,雙手捂住匕鞘摁在胸口。


    “母親,父親,弟弟...今夜我要用仇人的血為我山寨無辜枉死之人報仇,你們等著我”


    皓白用手背狠狠抹掉不知何時掉落的眼淚,把匕首塞進懷中快步離開。


    明月閣和迎春院同在一條街上,但一個在街頭,一個在街尾。


    二人運起輕功在隱蔽的後巷飛奔,等她們追上李家馬車已經快到迎春院了。


    “給你兩個選擇,一我給你藥丸讓她顏麵掃地死於馬上風,二你自己拿刀捅死她”


    孟雲喬低沉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隨意的像是在說今晚吃什麽。


    皓白聽到馬上風三個字臉騰地就紅了,他為報仇混跡青樓藏身,甚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雖混跡青樓什麽都懂了,可他到底還是個未出嫁的男子,乍一聽聞這種話很難不臉燒得慌。


    馬上風,他竟有些心動。


    殺了她隻會引來官府盤查給主子添麻煩,姓韓的人死了好名聲還在。


    可若是死於馬上風,姓韓的臉就丟盡了,不止韓家,姓韓的後院那些夫郎兒女都要跟著抬不起頭。


    人死了名聲毀了才能給山寨血流成河慘死之人賠罪!


    “主子,屬下選第一個,給她喂藥讓她死在床上”


    “等著”,話音未落,皓白身旁已經沒人了。


    孟雲喬靠近馬車,縱身一躍躥上馬車。


    趕車的侍衛瞧見她剛要放聲大喊,孟雲喬身體前傾迅速胳膊用力勾住侍衛咽喉,沾了迷藥的帕子捂住侍衛口鼻。


    帕子本就在迷藥中浸泡許久,又被倒了迷藥,侍衛沒撐到報信就昏過去了。


    孟雲喬拽住韁繩,把侍衛放在腳邊,聽著車廂裏二人猥瑣之言掉頭往迴走。


    馬車內的二人聊的興起根本沒發現車夫換了人,馬車換了方向。


    “韓大人,你不帶侍衛出門要是出了什麽事可不能賴到我頭上。韓大人享受了美人要是再去桓王那參我一本,可就不仗義了”


    “清安府早已在我掌控之中,這些年我不帶侍衛出來尋歡哪次出過事?若帶侍衛反倒會驚動那些別有用心之人。有你這個伯府少婧在,我一個知府有什麽稀罕”


    “韓大人這是在嘲諷我?你我酒肉相交多年,哪一次出門有美人落下過韓大人,永寧伯府早在十年前就不複存在了。


    恆王當年許諾為我永寧伯府正名,為我母親平反,若非如此,在下此生和韓大人都難有交情...”


    馬車原路返迴接上皓白,拐進漆黑小路。


    孟雲喬從袖中掏出迷香用火折子點燃,和皓白一左一右順著馬車車簾縫隙扔進車廂裏。


    這一個月她查到不少舊事,其中就有眼前之人的影子,前永寧伯府少婧李之樾。


    五十年前四國那場大戰東離最後雖贏了但損失慘重,朝堂武將傷亡過半,先帝失去三個姐姐。


    先帝仁厚,雖是武帝但不曾輕文。在 位三十三年,推行輕徭薄賦,讓百姓休養生息,減田租稅率,鼓勵農耕 ,是百姓口中的明君。


    先帝重情,被枕邊風蠱惑心生不忍封其母家為永寧伯。


    本是心軟之舉,不曾想養大李家野心,強占土地、強搶民男、結黨營私買賣低品階官職、陷害忠良……無惡不作。


    女皇登基後清算舊賬,李家被滿門抄斬。


    李之樾被人所救,隱姓埋名幫人做見不得光的事。


    老師被害就有此人手筆。


    李之樾坐在馬車右側,抬眸時瞧見順左側車窗扔進來的黑疙瘩,下意識大喊,“停車,來人,來人”


    “李之樾,你敢害本官”,韓知府眼睛瞪得像銅鈴,食指指著李之樾怒吼。


    話沒喊完噗通倒地。


    留下皓白在馬車外守著,孟雲喬獨自一人上了馬車。


    一人塞一顆真話丸,從係統倉庫取出裝著迷藥解藥的瓷瓶在李之樾鼻下晃動。


    辛辣腥臭的味道進入鼻腔,李之樾緩緩醒來,眼神呆滯望著車廂棚頂。


    孟雲喬偏頭瞥了一眼皓白所在位置,轉迴頭聲音如常,“你叫什麽名字?家在何處?”


    “李之樾,家在京城”


    “你來清安府目的是什麽?來清安府多久了”


    “來清安府為恆王培養殺手,來清安府三年”


    “為何選中清安府?你培養的殺手呢?除培養殺手,你還有何任務?”


    “清安府知府韓奇是恆王的人,清安府是恆王地盤。韓奇麵上和崇平王親近,事發可以推到崇平王頭上。


    我隻會吃喝玩樂不會培養人,殺手都是在江湖殺手中找的…”


    孟雲喬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生在馬車外的皓白越聽心越涼。


    主子是怎麽把人變成傀儡一樣聽話,問什麽說什麽的?


    他們這些人在主子眼中還能有秘密嗎?


    他有一種被扒光站在主子麵前的感覺,光光溜溜,沒有一絲遮擋。


    審完李之樾,再次迷暈,喚醒韓奇接著問。


    皓白從震驚到害怕,再到後怕,最後麻木。


    自初次相見後就蠢蠢欲動的心,在方才某一個瞬間突然就死了。


    主子清雅矜貴,武功高強,癡情體貼,成親數月後院隻有正夫一人,又生得一張男女難辨的臉,是世間所有懷春男子夢中才能幻想出的妻主。


    他的出身,他一路走來的身份,其實遠不如貧苦人家未出閣的男子。


    他與主子雲泥之別,他是低入塵埃見不得光的螻蟻,竟妄圖觸及那遙不可及的明月,何其可笑!


    馬車上,孟雲喬問完最後一個問題明顯感覺到韓奇的抗拒。


    迷香點燃,一人一粒藥丸。


    孟雲喬兩手同時落在韓奇和李之樾手腕,等著脈象變化。


    片刻之後,確認無誤,孟雲喬起身走下馬車。


    攤開手心,上麵有一枚黑色藥丸,“這是你要的藥,吃下去兩個時辰內必死”


    “屬下叩謝主子為屬下一家報仇雪恨”,皓白說著雙膝跪地,恭恭敬敬行了大禮。


    沒有矯揉造作,沒有私人情緒。


    “起來吧,她們快醒了”


    “謝主子”,皓白起身,拿過藥丸跑上馬車。


    小幾上擺著燭籠,豆大的火苗隻能照亮周圍一小片地方,皓白一眼鎖定自己仇人。


    用力攥著拳頭,因用力過猛拳頭開始抖動,皓白強忍著殺意上前蹲下,掰開韓奇的嘴把藥丸塞進去。


    埋藏在心底的迴憶一幕幕在眼前閃過,一張張活生生會哭會笑的臉在他眼前浮現。


    他終於能替家人報仇雪恨了!


    孟雲喬見他遲遲沒出來,抬手用指節敲響車廂,“再不出來,你就得陪著她們一起去死了”


    皓白聞言狠狠抹了一把臉,最後看了一眼韓奇,轉身鑽出車廂。


    孟雲喬掏出慢性解藥在侍衛鼻下掃過,而後快步離開。


    翌日一早,府衙外圍滿了來看熱鬧的百姓。


    天呐,知府大人夜宿青樓馬上風暴斃?


    堂堂一府知府,朝廷四品大官竟也愛逛青樓?還死在了床上?


    天呐,這熱鬧她們此生估計也就能湊這一迴了。


    “你們聽說沒有,聽說知府大人昨夜豪擲千金拍下一個賣藝不賣身的花魁,鬧騰一夜呢”


    “什麽呀,你那消息不準。我聽說啊知府大人體虛偏又癡迷青樓男子那一身本事,每每高唐之會都堅持不了多久就不行了。可昨夜竟似迴到初嚐,那花魁都昏死過去了”


    “聽你這麽說,怕是吃那種藥了吧?我聽說青樓裏都有那種藥,吃上能一夜到天亮呢”


    “你聽說的?還是你吃過啊?真有那種藥嗎?講講,快講講”


    站在她們周圍的女子聽到這話硬擠過去,雙眼放光,光聽聲音不看臉都能看出她的急切。


    “噓,小點聲,官府不讓”


    “官府不讓知府不也吃了嗎,怕什麽,快說說那藥傷身嗎?我新納了兩個小郎,正需要此物”


    “咳,虎狼之藥哪有不傷身的,去青樓玩兒的都圖個開心,圖個舒坦,誰在乎傷不傷身的,你要是想圖個便宜,你去藥鋪你就說你…”


    幾人湊在一起越聊越偏。


    “你們說青樓那麽多人去都沒事,怎麽她們就死了呢?常言道舉頭三尺有神明,還是缺德事做多了。


    我鄰居家孩子在府衙當差,時常一身傷迴家,聽她父親說知府嫌她巡街收迴來的銀子少,給打的…”


    “啊?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多虧衙役今日都在府衙裏外麵沒人守著,不然聽到你這話還不把你抓起來打板子”


    “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上個月去藥鋪買藥,瞧見一個衙役瘸著腿滿身是血去買藥,這麽說都是韓知府打的啊!堂堂父母官,竟草菅人命!…”


    皓白買通的百姓擠進人群,四處煽風點火。


    衙役們聚在一起守著大門,不敢出去,也不敢說話。


    生怕堂上之人想起她們,找她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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