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然見她仍有抵抗之力,眉頭微挑來了興致。


    手腕翻轉,大刀調換方向,蓄力直奔孟雲喬,這一次她用了五分力。


    為讓邊關將士多一絲活下來的機會,她練兵素來嚴厲,隻要不死就往死裏練。


    她能控製力道不傷了孟雲喬,敵人可不會。


    即便傷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養幾日就好了,大女子哪裏那般嬌氣。


    習武之人若怕受傷畏手畏腳的,那這輩子都不會有進步。


    紅櫻槍接住劈下來的刀背,在擋住瞬間柳絮然猛地抽迴大刀換了招式。


    她用了多年的招式身體早已養成出招換招的本能,身形沉穩,招招淩厲帶著肅殺之氣。


    如同蛟龍出海,每一擊都帶著千鈞之力。


    一擊比一擊犀利。


    孟雲喬咬牙奮力抵抗,在抵抗間隙尋找破局之法。幾個迴合下來,孟雲喬汗水濕透了衣衫,微喘著粗氣。


    站在對麵故意給她留了喘息空檔的柳絮然臉上早已不見平日吊兒郎當的模樣,神色認真,雙眼晶亮。


    這丫頭是個好苗子啊,被她壓著打了這麽久竟是越打越強了,有趣,天生就是武將苗子。


    三姐離開軍營多年,棱角被打磨圓滑身上再不見肅殺之氣。瞧這丫頭和她對練的狠勁兒和那生疏的招式,平日三姐定是沒狠下心練她。


    這好苗子該給她啊,眼睜睜看著一個好苗子被耽誤,她心裏似是貓爪一樣難受。


    不知若是她開口和三姐說她們二人一起做這丫頭老師,三姐會不會鬆口。


    隻能看著旁人有好學生,而她孤家寡人一個啥都沒有這種感覺可真難受啊。


    想到這一點,柳絮然索性把手中大刀拋到一邊,走到武器架子旁邊挑了一把重量正趁手的紅纓槍,在手心掂了掂,拿著迴到練武場中央,她先前所站的位置。


    “小丫頭,紅纓槍在軍中有個名號叫百兵之王,刺掃撥是最簡單的出招,攔拿紮是最簡單的招式也就是你方才所用招式,但你發力的點不對。


    紅纓槍出槍時,後手手指和手腕要會轉動,才能讓槍杆螺旋前進,速度力量才能上來...手握紅纓槍要用腰胯帶著紅纓槍身挪動......”,柳絮然邊說邊身體力行做動手,教的那叫一個仔細。


    不像是教一個本身會武的人學招式,倒像是在教一個剛要學說話的奶娃娃,一個字一個字的教。


    看台之下,正端著茶杯要喝的羅惜瞧見她這番操作,默默放下茶杯,攏好衣袍袖子,坐直身體,眼底閃過一抹意味深長。


    和老柳在戰場上相伴多年,對老柳脾性許是比她自己都了解她,軍中將士口中的暴躁活閻王何時有過如此耐性之時!


    看來這家夥別有目的啊!!


    比武場中央的柳絮然可不管她怎麽樣,旁若無人教著,招式和身法一一親身示範。


    確認小丫頭記住之後,渾身氣勢瞬變,不給孟雲喬反應機會直接出大招。


    孟雲喬雖前世就會武,但力道終究比不得整日在戰場上,在生死邊緣拚殺多年的老將。


    在她躲閃間隙,被柳絮然抓到機會,一個側身,掌心帶著力道頂在紅纓槍根節,紅纓槍順著力道直射而出。


    孟雲喬躲閃不及,被擊中肩膀,一陣劇痛來襲。


    右手猛地攥緊紅纓槍紮在地上止住自己因擊中而被力道後推的身體。


    柳絮然瞧見她瞬間蒼白的臉色心裏後悔不已,怎麽就忘了這不是她軍營裏皮糙肉厚受慣她出手的將士了呢。


    瞧這丫頭臉色怕是真把人傷著了。


    柳絮然握著紅纓槍的手卸了力道,剛想邁步去瞧瞧那孩子傷勢如何,不曾想一柄紅纓槍直奔她麵門而來。 看台之下,徐嵐淸緩緩起身,端著一杯新茶走到不知何時離開座位的羅惜身邊,抬高手臂舉著茶杯遞到羅惜麵前,輕聲開口:


    “她未來的路注定不好走,你若一直舍不得她受苦,她受苦的日子隻會更長”


    “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何嚐不知隻有強者才能活命,可人能對自己狠下心,卻無法看著自己孩子受苦受傷”


    羅惜邊說邊接過茶杯,指腹在杯沿摩挲,卻是一口沒喝。


    她一個在死人堆裏不知爬出來多少迴的人何嚐不知對自己狠的下心才能保得住命,她自己亦是這般過來的。


    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離開戰場久了沒了殺伐果斷的心,親眼看著自家孩子受傷她隻覺心絲絲拉拉的疼。


    “看不得也要看,總比日後遇強敵丟了命強!她的那張臉若有一日走入京城,必然會有朝堂老臣認出來,一人之誤或可推諉於看錯,十人皆然,豈非無心?


    你若想讓她一月下場會試,在那之前便要教會她保命的本事”


    “二姐的意思我明白”


    人都是刀不紮在自己身上不知疼,雲喬的存在便是那包在肉裏的刺,想不起時能忍,但隻要一想起來便會覺得渾身都有刺在紮,拔不淨剪不斷的結果隻能是毀掉。


    二人說話刻意壓著聲音,故而其他人並沒有聽到她們說的什麽。


    柳絮然結束上課和切磋帶著孟雲喬迴來時,二人剛好聊完。


    “客房裏有傷藥,府醫此刻在客院等你,上完藥來書房找我”,徐嵐淸不給拒絕機會,說完轉身就走,且步伐越走越快。


    “是”,難得能有機會能遇上了解如今朝堂之人,孟雲喬壓根沒打算拒絕。


    殊不知,這一聲“是”,直接導致她和老師出府時外麵天都黑透了。


    “你懂醫術迴去給自己配些好藥好好養著,習武之人內傷比外傷更嚴重。你素來聰慧,今日所聽所學用心記在心裏,在不遠的將來你今日所學都能用上”


    羅惜邊說邊偏頭看向窗外,掩住眼底情緒。


    再等等吧,等她把事情查明白了再說不遲。


    雲喬雖沉穩但終究是個孩子,若此刻真相未明便告知她,難保孩子不會生恨做出些什麽來,或是接受不了所謂真相性情大變傷人傷己。


    和那些人硬碰硬,最後吃虧的隻會是雲喬。


    “是,學生明白,五姨母力道不重,學生明日便迴書院上課”


    羅惜聞言轉頭,視線落在學生受傷的肩膀,陷入迴憶。


    “五十年前,四國曾有過一次大戰,東離雖勝但損失慘重傷了國本,從首位落到第二,炎煌國和青岩國居三和四。


    兩國怕被蠶食便紛紛與東離修好聯姻,三國多年來頻繁聯姻一為穩定朝綱不起戰事,二是三國捆綁讓尚有餘力起兵的大國投鼠忌器不敢妄動......


    四國休養生息,百姓剛過了二十年安穩日子,不曾想炎煌國背後捅刀派兵擾邊,百姓深受其害,無法耕種,我們帶兵路過時甚至瞧見有百姓易子而食。


    帶出營的將士十不存一,你五姨母迴營後把自己關在營帳裏兩日不吃不喝,再出來時練兵嚴厲之狠將士們渾身無一處不青紫,任誰勸說都無用。


    她今日用練兵的狠勁對你是望你有長進,遇險之時能護住自己,沒有壞心。”


    羅惜隻以自己角度闡述事實,沒有老師身份和學生說“你莫要怪她,她無心傷你”這些話。


    她今日瞧的分明,若五妹再加哪怕一分力道,雲喬左臂就廢了,這輩子再提不了重物。


    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責怪五妹出手太狠,有何立場去勸自己的學生對傷自己之人沒有半分怨懟?


    即便這個人是她老師好友,即便這個人本意是為了她好。


    “老師待雲喬如同親生,雲喬明白老師和五姨母的苦心。雲喬今日在練武場特地選了自己不熟悉的兵器是因心中知曉老師疼我舍不得傷了我。


    而姨母不會,隻要能忍住疼必定能有所學,怎會怪姨母呢...”


    羅惜聞言嘴角微微上揚,滿眼欣慰。


    師生二人聊了一路,孟雲喬把老師送到府裏,在粘人小丫頭玨兒不舍的目光中轉身離開。


    易北方才便瞧見自家主子左肩與平日不同,夏衣單薄她家主子左肩明顯比右肩高出許多,作為習武之人她自然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馬車速度加快,迴府後忙不迭迴房翻找主子上次賞給她但她沒舍得用的藥膏。


    周思羽聽懷綠說妻主迴來了,端上自己燉了一下午的雞湯去了前院。


    他到時,孟雲喬正在堂屋裏給自己上藥,她今日傷了不止一處。


    周思羽推門進來抬眸瞬間入眼的就是青一塊紫一塊沒有好地方的後背,尤其左肩紫到發黑高腫的瘀斑格外刺眼。


    周思羽用力攥緊手中小食盒才沒把雞湯掉落在地。


    孟雲喬聽到腳步聲不對,一把拽過裏衣套到身上,邊係裏衣帶子邊轉身。


    “妻 妻主,你後背”,周思羽疾步上前,顫著聲音,想要伸手但不敢觸碰,想問疼不疼又覺得是廢話,想問是何人所傷女子在外之事不該後宅男子打聽,嘴唇蠕動幾下也不知該說什麽。


    “無礙,習武之人切磋受傷是常事,幾日就好。天色已晚你懷著身孕辛苦怎麽不早些睡?”


    “妻主近日操勞消瘦不少,羽兒熬了雞湯想給妻主補補身子。自從吃了妻主開的藥膳胃口好了許久,不辛苦的,雞湯還熱著,妻主趁熱喝一些”


    周思羽把提著的食盒放到桌上,壓下思緒小心把雞湯碗端出來放到桌邊。


    孟雲喬見他受驚但不好多言,走到桌邊坐下忍著油膩喝了兩口。


    周思羽坐到她身旁滿眼擔憂和心疼,猶豫半晌才柔聲開口:


    “今早栗兒弟弟和雪兒弟弟來主院說自打搬來府城還未逛過府城,想出門逛逛,哭了好一會兒,羽兒見他們哭的可憐便讓人陪著他們出去逛逛。


    迴來時家丁說他們二人在外麵和陌生女子聊的開懷,若不是她們攔著險些被碰到手臂,今日街上人不少,不知是否被人瞧去,父親身體還未養好,妻主看這件事如何處置才好?”


    孟雲喬端起茶杯的手臂微頓,霎那間恢複如常,“他們今日出去還做了什麽你可問了?”


    孟雲喬聲音如常,似是隨口一問,她把西跨院那些人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才想起來周思羽口中的栗兒弟弟和雪兒弟弟是誰。


    她若沒記錯,這二人今年十四歲,這是急著給自己找人家還是接觸誰給她添堵啊?


    若是急著給自己找人家她倒是可以成全他們,但若是敢接觸不該接觸的人給她添堵,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羽兒把伺候他們的小廝叫來問過,人是在脂粉鋪子裏遇到的,小廝說該是初見....羽兒覺得這件事不太對,若不是從前相熟那”


    後麵的話周思羽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你有了身孕好好養身子,這些汙糟事不必理會,明日我去處理,這幾日你自己早些睡,我身上有活血化瘀的傷藥不能和你同睡”


    “好,妻主早些睡,羽兒明日燉些參湯給妻主補補”,周思羽邊說邊起身行禮。


    孟雲喬看到他紅紅的眼圈把已到嘴邊的拒絕默默咽了迴去。


    周思羽走後,孟雲喬換上外衣,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大拇指和食指成環放到口中吹響。


    片刻後,一襲黑影落到窗前,“屬下暘煦見過主子” (yang二聲 暘煦:旭日東升的暖陽)


    “起來吧,西跨院最近都誰出過府?可有人給他們傳消息?比如紙條”


    西跨院的小廝除主子出府時可跟隨伺候,平日裏是不允許擅自出府的,西跨院所用之物統一由府中采買,脂粉頭油新衣裳從未短缺過。


    若想傳消息從正院傳過去的可能性更大。


    “安側嬟十日前說西跨院的少郎們已到相看人家的年歲,讓少郎們待在自己屋裏背男德男誡男訓,十日為期,算十日便是明日安側嬟要考。除栗少郎和雪少郎出去過,旁人不曾出府”


    “盯緊西跨院是否有人故意傳消息或是埋什麽東西,尤其是栗少郎和雪少郎,他二人接觸過誰,說了什麽,你都要記下來告知我,可明白了?”


    “屬下明白”


    “給你的藥丸可吃完了?最近骨頭可有疼過?”


    孟雲喬抬眸看向一身黑色修身長衣,麵容冷峻的暘煦,唇角勾起一抹淡到看不見的弧度,她的心血總算沒白費,短短三四個月,暘煦已像是從裏到外換了個人。


    “吃了主子給的藥丸已然好多了,這點疼屬下能忍”,暘煦沒說的是這點疼不及奴隸場萬分之一。


    而他在奴隸場時每日都是在疼痛中度過的。


    “你進來,我給你診脈”,孟雲喬說完關上窗,離開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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