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若站在高高的山下,望著自己住了十五年的地方,還有在山門口那哭的情深意切的四個大男人,嘴角不停抽著。


    “師父啊,您要是舍不得若兒,若兒就不走了。”


    年近六十,穿著一身白袍的靳無憂用衣袖擦著眼淚的手微頓。


    “咳咳,若兒,師父給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糕點,已經放在馬車上了,一會兒路上慢點兒哈。”


    看著不著聲色後退的老頭兒,步若繼續看著剩下的三個男人:“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你們都舍得若兒走嘛?隻要你們留若兒……”


    “那個……大師兄在你包袱裏放了許多銀票,迴京都後千萬別委屈自己,想吃什麽就買。大師兄每月都會按時派人給你送銀子,放心,絕不會勞煩小師妹來迴跑。”


    “二師兄給你準備了上好的衣裙和首飾,全都給了碧兒讓她一起放到馬車上了。”


    “還有我~還有我~三師兄給你準備了好多暗器,嗚嗚……要不是師父不同意,三師兄都想陪你一起走。”


    大師兄柯苑傑見狀,一把將兩人拉到身後,學著自家師父的樣子往後退,恨不得直接退到山門裏,自家小師妹看不見他們才罷休。


    “若兒啊,快走吧,師父和你三位師兄就送你到這了。”


    “迴去後若是有事,你就……就寫信迴來,師父和師兄們定為你撐腰。”


    步若看著恨不得隱身的四人,哼了一聲,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上,從小跟著步若的碧兒傷感道:“在山上住了十幾年,這突然要離開還真有些舍不得,幾位公子知道小姐要走,提前幾個月就開始準備了,定也舍不得小姐。”


    “小姐,咱們以後還是要多迴來看看才是。”


    步若吃著點心,睨了她一眼:“你想多了。”


    “怎麽會是奴婢想多了呢?您看三位公子給您準備的東西,銀票,衣裙首飾,暗器,應有盡有,生怕小姐受委屈,多有心啊。”


    “是有心,有恨不得讓咱們一輩子都不迴去的心。”


    步若擦了擦手,擺弄著慢慢在指尖開出的紅色無名花朵:“不過沒關係,我今早臨走前可是給他們每人都送了禮物,保證他們不僅忘不了我,還得時刻惦念著我。”


    山下,剛才還齊齊抹淚的四人看著遠去的馬車,眼中盡是擔憂。


    “師父,小師妹就這麽走了,真的沒問題嗎?要是在外麵被欺負了怎麽辦?”


    “就是啊師父,雖然……但看若兒就這麽走了,還真是挺舍不得的。”


    “要不,趁著小師妹還沒走遠,我去將人攔迴來吧。”


    靳無憂瞥了三人一眼:“她!被人欺負?就她那腦袋瓜子和一身的本事,她能被欺負?她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大師兄看著雙手背後,一臉淡定,仙風道骨的老頭兒提醒道:“師傅,您可別忘了您是怎麽跟小師妹說的,等她去了京都要是發現您騙了她……”


    老頭兒一怔,眼珠子轉了轉:“那個……老大啊,從今日起,為師就閉關了,就關三個月吧。”


    “算了,先關個一年半載的,要是若兒有什麽問題和要求,就交給你們三人了。”


    說完,老頭兒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山下,快的連背影都看不見,仿佛身後有惡狗在攆。


    待三人迴到山上,紛紛看著自己的房間和庫房裏的一片狼藉時,恨不得給自己幾個響亮的大耳光。


    不久後,師兄弟聚集自家師父的房間,看著那被掀起的地板,摳掉的牆皮……嗯,小師妹對他們已經挺好的了。


    “我給她準備了那麽貴的點心!”


    “我剛才居然還在擔心她在外麵被欺負!!”


    “我居然舍不得她!!!”


    “還有我……我居然想要將她攔迴來!!!!”


    師徒四人對視一眼,咬了咬後槽牙:“真是……走的好啊。”


    ……


    十日後的一個清晨,大周京都。


    步若站在馬車旁,看著那破敗不堪的將軍府大門和搖搖欲墜的牌匾,腦門子一陣陣的抽疼。


    “小姐,咱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無名山外門被臨時發配來趕車的男子見主仆二人眯眼看著自己,心肝一顫,嗚嗚,都怪自己運氣不好。


    山門裏那麽多弟子,偏偏就自己抓鬮抓到給這姑奶奶趕車的差事。


    “師姐,山主說的就是這裏沒錯,我……我這就去敲門。”


    隨著敲門聲,那快倒了卻還在堅守的大門不停發出吱呀聲,聽的步若腦袋更疼了。


    許久後,一個身穿灰袍的瘸腿老頭兒顫顫巍巍的將門打開,看見站在外麵的步若眼睛一亮。


    “是小姐嗎?是小姐迴來了嗎?跟夫人當年長的一模一樣,肯定是小姐沒錯了。”


    “老奴姓張,叫張天成,是咱們這將軍府的管家,小姐快進來,老奴不知小姐哪日到,早早就將房間收拾出來了。”


    步若帶著碧兒硬著頭皮跟在管家後麵走進去,師父說她是這京都鎮國將軍府唯一的,也是最小的嫡女。


    如今她已及笄,也該迴家看看,享享福了。


    現在是春天,她本以為會看見霸氣的大門,芳草萋萋的庭院,鬱鬱蔥蔥的各種綠植,還有自己那從未見過,卻滿心歡喜迎接自己的家人。


    可現在她看見的是什麽?


    使勁兒拍兩下就搖搖欲墜的大門,滿地的殘枝敗葉,病歪歪的大樹……有些角落裏甚至還掛著蜘蛛網。


    整個將軍府,除了在前麵帶路的管家,更是連個人影兒都沒看見。


    這就是師父說的,迴來享福?


    嗬嗬,老頭兒,你給我等著!


    “管家伯伯,這府裏的人呢?”步若一邊聽著介紹一邊問道。


    張天成聽見步若的問話,腳步一頓,震驚的看著她,小姐居然不知道?


    步若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自己沒猜錯,那破老頭兒果然騙了她。


    哼,怪不得給自己買了那麽貴的糕點,早知道走前別說地板和牆皮了,房子都應該給他拆了。


    “迴小姐,咱們將軍府……已經沒人了。”


    “沒人了?是什麽意思?”


    張天成眼中滿是痛楚:“戰死了,兩年前,全都戰死了,無一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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