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勝賴可以說是選了一個非常巧妙的切入點來請戰,獲得了平手汎秀的認可,以他的政治智慧來說絕對是超常發揮。


    但是隻拿到了部分的許可。


    是由於依然有很多細節不夠完美。


    讓駿河的井伊直虎與梅若丸掛帥出征,表麵上是充分尊重了平手家的地位,卻沒想過背後可能引發的大問題呀。


    打輸了還好,萬一打贏了豈不尷尬?


    要知道,嫡出的法定二代目平手義光,元服已經好幾年,擁有小西行長這等輔臣和一幫子各有所長的少年團,領著近江、山城、若狹的大部隊,還特別調撥旗本精銳助陣,依然在丹波的窮山惡水吃了敗仗。


    一個庶子尚未成年就跟著老媽吊打關東後北條?就算隻是靠隊友躺贏,那也是贏,大部分底層百姓根本分辨不出來的。


    這傳出去,怕是有好多人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吧!


    但武田勝賴想要做點事情的積極性還是值得鼓勵。


    天下這麽大,總不能所有的事情都交給親族一門和親信家臣處理,必須要讓外樣也有融入進來的途徑,才是長治久安之道。


    當然,程度需要控製。


    絕不能發展成為原本曆史上德川家康權傾天下的地步。其實按說到了原本曆史前田利家的位置,就該非常警惕了。


    然而送走了武田勝賴才沒兩天,又收到了長宗我部元親的信件。


    大致意思是說,現在對九州的情況已經比較了解了,也有了幾個立足的據點,可以考慮進一步行動。雖然大友家作為盟軍實在令人失望,雖然島津家表現出來的戰鬥力相當驚人,但作為武士不正要知難而上才是嗎?該到了反擊的時候了!


    現在長宗我部元親擁有的土地是土佐幾乎全境,伊予東南部二郡,以及阿波、讚岐的一些碎地,總計約是三十三四萬石,由於實施“一領具足”的政策,強化了征召體製,最多能拿出一萬五千部隊跨海作戰。


    他的要求並不高,隻希望讓十河存保、三好康長、香川之景、西園寺公廣等四國外樣都出兵援助,然後讓剛剛受封的木下秀長提供船運和後勤支持。


    這個情況,又與武田勝賴大相徑庭了。


    一年半之前,長宗我部元親殺入九州的目的,固然是為了獲取更多土地,但也打了“討伐兇犯”的旗號。


    現在由於中樞的變動,導致大友家成了“忠臣”,島津家反淪為“惡賊”。人還是那些人,仗還是繼續打,名頭卻完全換了。


    麵臨如此戲劇性逆轉,長宗我部元親沒有絲毫猶豫,沒有半點抱怨,沒有瞬間糾結,立刻就調轉了槍口,開始聯大友,討島津。


    其實這主要是因為,他對戰國亂世的規則有著充分的理解,明白所謂的敵友關係都不會是絕對的。


    但外人看起來,卻是“盡忠職守”的表現無疑。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這麽大的變動,無論內部的心態調節,還是外部的環境疏通,都是很麻煩的工作,絕不是換個口號那麽簡單的。


    然後現在,長宗我部元親唯一的訴求,就是支援他攻打九州罷了。


    如何能不答應呢?


    對此平手汎秀唯一的顧慮是,估計長宗我部元親未必打得過島津,特別是跟“原本曆史”的“劇情”對比聯想,便覺得有慘敗預兆。


    這值得一番思考。


    於是,平手汎秀反複思考了許久,終於得到結論:就讓他去吧,即便輸了,甚至慘敗,傷亡多少人,對天下大局其實不會有決定性的影響。


    隻是覺得如此英豪萬一死了可惜。


    但既然是主動相求……


    最終平手汎秀命令已經在四國建立下許多人脈的淺野長吉居中協調,讓諸外樣以合適的方式去配合長宗我部元親的行動。木下秀長作為北伊予代官剛站穩腳跟就別出人了,隻負責後勤。


    具體的戰術指揮全部自主決定。


    四國眾人反應各不一樣。


    十河存保很抗拒在長宗我部旗下聽命,是淺野長吉好說歹說才拉過去的,三好康長無可無不可,西園寺公廣則是鬥誌昂揚。


    ……


    幾乎是在這個的同時,河田長親也寄來信函,申請主動向越後上杉發起反攻。


    他的理由是,最近一年之內的連續三次防禦戰,明顯感受到對方的銳氣和軍心在不斷衰落,已經到了變被動為主動的機會。


    而且還聽說,上杉謙信似乎重病臥床了,不管是不是真的,總可以試探一下。


    越前、能登、越中各國雖然都比較混亂,還沒有徹底控製,可是也能輕易得到一萬人以上的隊伍了,以北陸諸將之力,加上加賀一向宗的配合,足以一戰。


    ——這就是河田長親的觀點。


    但平手汎秀認為不夠有說服力,打算駁迴。


    畢竟外樣跟家臣是不一樣的。


    前者是已有一定本錢的基礎上舉兵來投,雖然不能分享到多少中樞權力,自由性獨立性卻得到尊重。後者是在內部成長起來的,會被委以重任,作為“名代”出鎮四方,但必須嚴格遵循上麵發出的命令。


    尤其現在平手家的重臣們,基本上都是汎秀一手提拔起來的,根本沒有任何資曆討價還價。


    但是,河田長親還額外附了一張紙片,寫了一小段真情實意的文章。


    “屬下自改元以來,時常體困乏力,頭疼目眩,醫者語:或歲不久矣!複衣食娛戲興致皆無,隻憶與主公相會十八年來,南征北戰,睥睨群豪,乃有意氣激發,方知心血尚未盡涼。吾年近不惑而無子,今又奄奄欠安,此身不知何寄,惟願見主公開府建製,鼎定天下,而後可以瞑目矣!”


    平手汎秀閱後大驚,擱置下各項事務,帶著身邊醫師,輕車快馬五日趕到越前,見河田長親談笑坐臥如常,隻是明顯四肢無力,眉宇間的疲憊之色揮之不去。


    不由分說,趕緊大夫看診。


    然而,七位分別學自永田德本和曲直瀨道三的名醫,一番望聞問切,又討論再三,花了幾個時辰功夫,又互相推托之後,領頭一個人硬著頭皮站出來,給的結論卻是:“河田淡路殿前兩年遭到刺殺受的傷很重,現在元氣又在不斷消逝,長此以往恐怕相當不妙,但我等實在分辨不出病因所在,絞盡腦汁,也隻好謹慎處置,開些補氣安神的藥材……或許是案牘勞形,心力交瘁的緣故,放下政務靜養的話說不定可以……”


    所謂前兩年的重傷,乃是河田長親為壓製四國人心,故意弄的苦肉計。醫師不知道,君臣二人卻了然於心。


    聽罷,平手汎秀陰沉著臉,沒有當即發作,讓七位醫師出去候著。


    然後關上門便拍桌子怒罵道:“什麽名師高徒?我看是江湖騙子!這麽多人花這麽長時間,連個病因都說不出?簡直可笑,都該關起來抽幾鞭子。”


    河田長親苦笑攔住:“屬下已經看透這是天意,請主公稍安勿躁,不要為此過度操心了。”


    可哪裏“安”得起來?


    平手汎秀左右踱步哀歎了半天,又道:“或許他們說的還是有道理,是案牘勞形,心力交瘁的因素。不然你就把北陸事情擱下,到京都,或者高野山,要不找個紀伊的溫泉,好生休養……”


    說到這裏,河田長親忽然瞪大眼睛,一下來了精神,肅然道:“請容我拒絕!”


    平手汎秀愣住了。


    這麽多年,對方還是第一次用這種生硬語氣在自己麵前講話!


    河田長親喘了口氣,臉上紅白不定,低聲繼續解釋到:“在下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在閉眼之前,親手參與到革舊鼎新的大業當中而已。您倘若要我置身事外,看著同僚們各顯身手,那倒不如,今日便去死罷!”


    聞言平手汎秀語塞,看著這名家臣虛弱但卻堅定的眼神,竟不知如何應答。


    忽然想起了前些天送走的山中幸盛。


    不同的處境和理由,相似的心境與追求。


    沉默良久,平手汎秀輕輕點了兩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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