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方大人!今日是有人借機作亂,想要政變,臣下也是剛剛明白形勢趕過來救駕的。請您隨我一道避險……”細川藤孝做出一副嚴肅、緊張、憂慮重重而又不失信心的表情,將臨時準備好的台詞沉穩說了出來。


    他身後是大館晴忠、上野清延等一批譜代幕臣,還有一些平手家的人混在裏麵。


    大部分人沒有著甲,隻佩著刀。少數人簡單地穿了一件胴丸,頂多加上兜缽和草摺,看上去並不是要去作戰的樣子。


    話說本來是安排他在外接應的,沒有分配需要動刀槍的任務。但聽到寺裏的爆炸聲,誰都無法預料接下去會發生什麽,隻能盡最快速度衝進來,找準首要目標。


    然而話尚未說完,忽然另個方向響起唿聲:


    “且慢且慢!細川藤孝!你這與平手家勾結的小人想幹什麽?想挾持將軍嗎?今日的混亂是不是你弄出來的?”


    喘著粗氣跑過來的是柴田勝家,以及百十個甲胄齊全,氣勢洶洶的士兵。他們踩在地上發出巨大的動靜,遠遠比細川藤孝那一行人要劇烈得多。


    “是啊是啊!公方大人,請勿受他蒙蔽!”


    “我們才是來救駕的啊!”


    跟著幫腔的,乃是伊勢貞興、石穀賴辰與小笠原秀清。也都算是足利義昭比較親近信任的人了。


    雖然跟細川藤孝這種共過患難的還是略有差距。


    明顯,他們也是聽了爆炸聲響動之後,不敢再等,急匆匆提前趕過來的。


    那家夥嗓門極大,話音遠遠傳過來,足利義昭聽了,頓時又將信將疑地停住腳步,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想了一想,下意識向著細川藤孝的方向挪了幾步,卻又停住,滿臉猶豫難定的神情,似乎是不知道該相信誰。


    感情上,他當然是與細川藤孝更親近一點,但細川藤孝的話好像不太有說服力。而柴田勝家所言,反倒有點像是那麽迴事的。


    而且也不光光是柴田勝家了,不是還有伊勢貞興、石穀賴辰、小笠原秀清他們嗎?


    很難相信這些人會一起作亂啊!


    反過來,要說細川藤孝為首,帶領了大館晴忠、上野清延等人,背叛了幕府,那足利義昭內心就更不能接受了。


    短時間內將軍大人感到非常難以判斷。


    守在身邊的衛兵們更是徹底暈了頭。


    一旁的和尚們則是嚇得直打顫。


    見狀大館晴忠、上野清延等人忍不住對著柴田勝家以及其周邊黨羽們發起反駁:


    “胡說八道,分明是你們幾個尾張人作亂!”


    “我們這邊才是忠心保衛幕府!”


    “身為作惡者居然反過來指責無辜者,不知廉恥!”


    但這種純粹打嘴仗對罵的陣勢,足利義昭聽在耳裏,是一點益處也沒有,隻會更加懷疑和猶豫而已。


    柴田勝家哈哈大笑,又道:“別忘了平手刑部,也是我們尾張人!你們就那麽相信他嗎?”


    伊勢貞興補充道:“平手刑部此人十分狡猾,野心巨大!曾經一度想用金銀財寶來收買我,幸好我堅守本心抵製了誘惑!請公方大人明察秋毫!”


    這話可謂誅心之論!大館晴忠、上野清延等人一下子啞口無言。


    足利義昭的神色更加複雜了。


    服部秀安急得汗出如漿,卻不知該如何迴應,隻死死按住刀柄恨恨地朝著對方盯過去。


    關鍵時刻,眼看柴田勝家急匆匆撲過來,唯有細川藤孝靈機一動,朝著對方迴應喊到:“看來你們已經把織田彈正救出來了,是嗎?”


    “……”


    話音落地,柴田勝家身形一滯,停頓了片刻,接著什麽都沒有說,沉默地繼續邁起腳步,以更快速度衝過來。


    竟是閉口不答。


    伊勢貞興連忙大聲否認:“你說的什麽,我才不知……”


    然而石穀賴辰卻是老實人,一下子被嚇住,驚叫道:“咦?你怎麽知道的?”


    ……


    那邊足利義昭聽了細川藤孝所言本是一驚,再看柴田勝家等人的舉止便有了數,嘴巴張了幾下,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心知此時來不及表達憤怒和驚訝,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地竄過去,緊緊抓住細川藤孝的手,打著結巴道:“快!快!快!去!去!迴!迴!迴禦所!鎮壓……鎮壓……鎮壓叛亂……”


    此時將軍大人對刀兵的畏懼之心又源源不斷地湧上來了。


    細川藤孝也不含糊,當下先不解釋,立馬示意左右把足利義昭架起來背在背後,撒開腿往門外狂奔,一邊開跑一邊解釋說:“您聽我說!禦所也已經被他們占據了!現在京都到處都不安全!我們必須暫時離開!具體沒時間解釋了……”


    虧得細川藤孝以前經常與上代將軍足利義輝一道練習劍術,身軀十分強壯,體質遠遠勝過一般人。加上當代將軍十分纖瘦,背起來負擔並不大。


    這一跑——


    剩下那些幕府的譜代,服部秀安手下的忍者,足利義昭身邊的衛兵,也沒有別的主意,下意識跟著就跑。


    驚惶之中,誰都顧不上爭奪主導權的問題了。


    對麵柴田勝家見勢不妙,沒有絲毫猶豫,領著士兵悶頭就追。


    但穿著甲一路跑過來已經夠累,還要再追著沒穿甲的人跑,實在有點困難。


    眼看著不過百十步距離,可似乎就是很難追得到。


    柴田勝家終究年紀大了,沒多時忍不住停下來喘氣,接著取下身旁士兵背後的弓箭想要射擊,可是移動的靶子不好瞄準,放了兩箭都落了空。


    他忍不住恨恨地大喊一聲“小賊別跑!”,無奈搖頭對著親信家臣吩咐道:“我是不行了,你們不惜一切也要追!不行就把衣甲脫掉!”


    此刻,終於有一眾僧兵趕到,為首那個急躁高喊著:“鄙寺並無意插手武家中的爭端!但是請各位不要殃及無辜僧眾!”


    但這對狀態於事無補。


    隻有寺裏的老和尚仿佛見到救星,趕緊唿喚僧兵過來保護。


    中下級的僧侶依然是抱頭亂竄,自行躲藏。


    各方的忍者、士兵則是有的在逃跑,有的在追擊,場麵極度的混亂。


    柴田勝家隻休息片刻,硬挺著往前追了一陣,看到自己的士兵隻追上幾個同樣穿著全身甲胄的衛兵而已。大館晴忠他們那些譜代幕臣,及服部秀安所轄的忍者都逃掉了。


    至於背著足利義昭的細川藤孝,更是完全不見蹤影。


    “就差一點點!太可惜了,隻差了一點點!”柴田勝家重重跺著腳罵了幾下,接著力氣一泄,站不穩一屁股坐到地上,氣喘籲籲大汗直冒,臉憋得通紅,半天爬不起來。


    想到剛才的事,他對幫倒忙的石穀賴辰氣得咬牙,恨不得歐打一頓。但迫於大局還是必須忍住。


    過了一會兒木下秀吉在幾個士兵保護下,興奮地跑過來,一路大聲喊著:“主公救出來啦!雖然出了事讓他老人家受了點輕傷但沒什麽大礙!現在明智殿正在那守著,準備等再恢複一下就一起迴禦所!”


    “……但是讓足利義昭跑了。”柴田勝家低著頭悶聲迴應:“是跟著細川藤孝一起跑出去的,多半……多半是平手汎秀安排的……唉,還是著了道!”、


    “啊?可惜!”木下秀吉亦隨之扼腕歎息了幾下,但瞬間恢複過來,搖了搖頭,振作精神道:“不要灰心,至少我們主要的目標,已經順利達成了!就算沒有公方大人在,以織田管領的名分,依然足以控製京都,號令近畿的群雄!平手刑部就算得了這張王牌,也未必是織田彈正的對手!”


    “對!對!”柴田勝家聽了這話稍微恢複了一點士氣,搓著手點頭道:“主要就是能讓主公出來主持大局!有他老人家在,我權六就一定放心,接下裏隻需聽從命令行事即可。至於如何製定策略的事情,再不用我操心了……”


    “還有,能不能緊急調一些戰馬,嚐試追一追?”木下秀吉補充到:“至少我們應該能知道他們是從哪條街道跑到郊外去的!”


    “是的!我的人會繼續追!我也給他們安排了馬匹的!”柴田勝家心有不甘咬了咬嘴唇,“但最好不要有太多指望,一到郊外地勢方便的位置,人家肯定也會有合適的接應隊伍的……”


    “姑且一試嘛!”木下秀吉鬥誌昂揚,臉上依然不見任何失落之色,而且故意說話的聲音特別大,仿佛有意要讓周圍所有人聽到:“今天倉促之下能做到這樣就不錯了!話說前麵發生的那些事情,恐怕都是有人在給我們搗亂吧!而且好像還不止平手刑部一家……這種情況下,我們不是依然救出了主公嗎?”


    “至少不是最壞的結果……”柴田勝家鬆了一口,感到疲倦之意漸漸上浮,隻想趕緊睡上一覺補充精力。


    但木下秀吉一邊大聲說著“主公沒什麽要緊的,馬上就能恢複健康,主持京都大局。”一邊靠近過來,在柴田勝家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這一下子就讓困倦之意瞬間消失。


    原話是:“其實營救過程中,有不知名的潛伏者發暗器襲擊了主公,他老人家本來傷後就不太行,現在更是很危險了……不過此事需要瞞住!”


    柴田勝家花了好大的精力,才控製住自己的表情,沒有露餡。


    同時他的心已經掉進了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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