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刺殺事件”當中,河田長親看似情況十分嚴重,但經醫師仔細診視之後,發現並未傷及肱骨要脈,其實都是皮外之創罷了。


    果然十日之後,他便恢複得差不多,按照預先安排,坐上牛車進京跑官。


    四國的權職被一分為二,紀伊四名代官之筆頭的中村一氏調往中村城,負責維護平手家在西土佐與南伊予的利益。城名和人名雷同,這完全是湊巧。而主導和泉政務的淺野長吉則擔起了在阿波、讚岐兩國“清剿亂黨餘孽”的任務。


    相應的,紀伊、和泉當然也會發生一定的人事調整,但不再會有總覽全局,過於強勢的一把手存在,而是由若幹的代官、奉行各司其職,相互配合。


    就如淡路的例子一樣。這些地方平手家經營已久,根基漸深,接下來隻需要按部就班中規中矩就行,沒必要用上一流的人才。


    另外,適當的職位更換,也能防止係統固化。


    此時,長宗我部元親、十河存保、三好康長、鈴木重秀等人已經在背後某人有意無意的督促下,終於做好了出征九州的準備工作。箭在弦上,隻待發射。


    而河田長親,則是被任命為使者,前往京都,拜訪朝廷,作為平手汎秀的代言人,替“辛苦奮戰擊退甲斐武田氏”的同僚們請功。


    當然,朝廷既不可能拿出金錢來賞賜,也不可能給予土地的加封,除了空口白條表揚一番之外,唯一有實際意義的,就是給予官位了。


    事先風聲已經放出來了,平手汎秀提出的計劃是——河田長親,任正六位下淡路守;岩成友通,任正六位下河內介;平手秀益,任從六位上中監物。


    都是低級別的官職,但通過人數優勢,足以顯示威名,亦能鼓舞家臣的鬥誌。


    不過,朝廷肯定是會感到為難的,幕府也未見得會表示支持,四鄰無關的圍觀群眾,有什麽態度也很難說,最終多半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的局麵。


    這個事情對岩成友通他們那批出身於近畿地區的“降將派”的心態是非常重要的,真能拿到官職,就說明他們棄暗投明的選擇果然沒錯,得到比昔日效力三好家時更佳的待遇。而平手秀益作為“尾張鄉下人”,一門眾的代表人物,則於此興致闌珊,不甚在意,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河田長親的感想介於二者之間。


    所以他來到京都之後,還是比較有工作熱情的,但也沒有到迫不及待的地步。


    朝廷、幕府方麵的人自不用說,一一都要小心仔細上門拜訪,敬獻厚禮;宗教界、文化界的有力人士,則是談笑風生,迎來送往,亦不可怠慢;主動來拉關係的小豪族,小商人,同樣和顏悅色,不卑不亢地好好接待。


    短期內,平手汎秀並無執掌京都的企圖——就算有也不能表現出來。所以跟周邊的諸多勢力並沒有太多直接利害關係可言。


    曆年以來,做的這些交際往來,其實都是為了京都人覺得平手家是一個文明的,友好的,可以愉快交流的對象,而非是野蠻粗魯難以溝通的沐猴而冠之輩。


    這個印象不能給人直接收益,卻在某些時刻有著微妙的作用。


    到京都,實際要見的隻有兩人,先是找了山科言經,算是稟報朝廷,接著找了伊勢貞興,等於是同幕府通氣。


    公卿百官關注的是獻金與治安問題,足利義昭則希望在擴大幕府直轄地域的問題上得到支持,這些都是需要好好談一談的。


    其他人就完全是順便見個麵,混臉熟而已了。


    相互說說恭維與吉祥的話,轉眼拋諸腦後即可。


    唯一一個與眾不同的,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老朋友。


    此人是美濃人齋藤利三,素有“文武雙全”之名,在禮法、茶道、詩歌、算術、武藝、軍學各方麵無一不精的人傑,乃是明智光秀的左右手。


    以前大家一起為織田家效力,河田長親與齋藤利三身份相若,都是屬於陪臣當中最顯眼的人物,與柴田勝家麾下毛受照昌、森可成麾下道家定清、瀧川一益麾下木全忠澄、丹羽長秀麾下溝口定勝等人身份相若,屬於一個圈子,在某些交際場合打過交道。


    現在時過境遷,這群老朋友裏麵,有的不幸戰死,有的前途坎坷,有的依舊在奮鬥,河田長親算是水漲船高混得最好的那一個,在力所能及的範疇內幫助一下舊識倒也是人之常情所在。


    然而,齋藤利三此番特意來拜訪,攀談了大半天的功夫,卻並不是想取得什麽幫助,倒像是隱隱約約地試探著什麽。


    問題在於,平手汎秀隻交待過一句:“京都的局勢可能有些微妙,但我另有布置,你沒有必要涉足進去,謹言慎行即可。”


    因而,麵對言語中的試探,已經兩年多沒到過京都的河田長親是一大糊塗,完全聽不明白的。


    起初齋藤利三別有意味地說:“我看您此次來京,帶了三百全副武裝的健卒作為隨從,真是十分威武,令人羨慕。”


    河田長親則從容微笑著,隨口迴答到:“畢竟不是天下太平的世代嘛!就算是畿內,偶爾也會出現窮兇極惡的賊寇,不得不小心。”


    接著齋藤利三若有所悟的點點頭,略帶一點微弱譏諷之意,小心試探道:“看來平手刑部大人,對京都的治安是不太放心的。鄙人身在京都,卻無法保衛一方安寧,實在有愧。”


    聞言河田長親隻覺得一頭霧水茫然不解,也就虛偽地迴應說:“怎麽會不放心呢?實際上刑部大人一直都說你們做得不錯,隻不過……精益求精,小心無大錯而已。”


    聽了這話齋藤利三神色略微變了一變,片刻後又說:“其實,我們——不僅是鄙人,還包括鄙上明智大人,我們一直覺得,平手刑部還是應該花更多時間坐鎮京都,指導我們的工作才好。畢竟治理和泉、淡路、紀伊的成果,世人都看在眼裏。”


    “哈哈哈哈,這個您過謙了。”河田長親禮貌性推讓道:“畢竟各地局勢不一樣,和泉、淡路、紀伊各地,遠遠沒有京都那麽複雜難搞。話說,刑部大人常常感慨,治理地方的辦法其實是學自織田彈正……您是近水樓台,正好可以多請教一下啊。”


    搬出織田信長這尊大神來,河田長親是不想莫名其妙被捧殺,而齋藤利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而後迅速低下頭去,掩藏住表情,轉移話題道:“話說……聽說河田殿您從四國島迴到近畿之時,在海上遭遇刺殺?不知是否受傷,嚴不嚴重?兇手可查出了?”


    河田長親微笑搖頭,示意毫無影響:“一點皮毛之創罷了,殊不足道。雖不知兇手是何人,不過身為武士就該堂堂正正,玩弄陰謀詭計的宵小之輩,不足為慮。強者不會被這種小手段擊敗,弱者也不可能憑借這種小手段就變成強者。”


    說到這,齋藤利三微微出汗,不動聲色地悄悄擦了一下,又錯過話題:“既然您身上已經有傷,是不是要在京都休養一段時間呢?畢竟這裏名醫更多,藥材也容易收集。短期內應該不會派到外地去出任一方吧?”


    “這個……”河田長親思索一會兒,很保守地答了一句:“鄙人沒有什麽想法,一切聽刑部大人安排即可。當然刑部大人也要根據朝廷和幕府的命令行事。”


    “嗬嗬……”齋藤利三低著頭勉強笑了一笑,飽含深意總結道:“不管是以前對織田家,還是現在對於幕府,平手刑部都是盡忠職守,真乃武士楷模。”


    這個話裏麵,隱約好像有點嘲笑平手汎秀是貳臣的意思,河田長親沒多想,立即正色迴應說:“刑部大人一直教誨我們說,男兒立身,所效忠的並非某一個人,或者一家一姓,而是天地間的大義,與心中的武士之道!”


    ……


    如此暗藏機鋒的話,說了老半天,齋藤利三最終什麽正事也沒有提,而是一臉“大家心知肚明不言而喻”的表情,帶著苦澀笑容,沉默地離去了。


    到了家,他立即向明智光秀稟報說:“我覺得平手刑部應該是察覺到了我們的一些蛛絲馬跡!派河田長親到京都,表麵上是請功,實際就是來幹擾破壞的!帶的三百衛兵,裏麵說不定有許多是忍者冒充!現在估計是線索和證據還不夠,所以平手刑部沒法直接施壓,隻能側麵行動,但再過一段時間可能就……”


    ……


    而河田長親,則是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最終心裏忐忑不下,給平手汎秀寫了一封信。


    信裏麵是這麽說的:“稟報主公!臣下赴京之後,一切事務都很順利,與朝廷、幕府的聯絡都在正常進行。隻是有一件事,十分莫名其妙……往日故交,齋藤利三殿,近日登門拜訪。與之交談數個時辰,宛若語言不通一般,各說各話,不知所雲,我茫然不解,對方卻似頗能領悟。就好似我對牛彈琴,而牛卻說他聽懂了一般,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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